失眠

夜,是无尽的黑,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从冰冷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在幽黑中准确而缓慢地握住床边柜子上放着的水杯。杯子里的水已经凉透了,在指尖触碰陶瓷杯的瞬间,一丝凉意像灵活的小蛇迅速钻进她的掌心,她听见心里有一声叹息,清醒而惨痛,清脆而绵长。她用另一只手撑起自己纸片一样单薄瘦小的身体,她喝了一口水,冰凉顺着唇,顺着齿,顺着喉,顺着肠子,由外而内地驱逐着半掩着身体的棉被残余的温存。她的眼睛在漆一样的墨色中四处张望,她不可遏制地想起自己还没失眠前的那些夜晚,进入睡眠状态之前的自己在做什么呢?有时是躲在被子里翻看着和他的聊天记录,有时是不断地翻着相册里的合照,想着照片里的阴雨晴雾,细语轻笑,有时是想着下次见他的可爱场景,她有个不好不坏的习惯,每当看到他用的词句,凡能让她微笑动容的,统统被她截屏,小心翼翼地保存。小女生的心思是粉红色的,幻想也是甜的,一切都是美的。那时候的她,爱做美梦,爱牵手时挠手心的小顽皮,爱接吻时往嘴里吹气的恶作剧,爱抱着他手臂甩动时他宠溺的酒窝,爱做美梦的人是不会失眠的。失眠的她再也不做梦了,只是偶尔坐在床边坐在黑暗里,脑袋一片空白,她仿佛看到许许多多的自己,直勾勾的,毫无遮挡的,血淋淋的盯着她,黑夜像厚重的海绵,疯狂挤压着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她的心压抑得想尖叫害怕得想逃离,心里的慌张和无措逼得她想号啕大哭,可是这沉重的黑,这死寂的静让她动弹不得。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幻觉里还是在醒不过来的噩梦里,现实和幻觉的边缘像被用水晕开的墨线一样模糊不清,她的睡眠变得浅显又脆弱,慢慢的睡觉似乎也变得毫无意义,变得越来越多余,她被迫地逃离了沉睡。她在沉思着,一动不动的,思绪在深蓝幽暗的海底沉溺……深夜的凉凉寒气像诡秘的幽灵,悄悄的地钻进每个毛孔每个细胞,她打了一个冷颤,她感觉得到,她的手是冷的,眼睛是冷的,脑子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她看了一眼,窗边角上的一方沉沉的夜幕,该睡了,她轻轻地放下杯子,抽回了手,裹紧自己的棉被,她抱着自己不停的念叨,该睡了该睡了,于是她缓缓地塌陷到床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希望今晚可以做个好梦,梦里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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