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1立春

before：友人邀约，恰逢自己也想起了很多事，遂得此篇。写到三分之二处，来到了坎儿，就像大便困难，憋不出来啥玩意。停了几日，耐着性子编故事、杜撰，于是故事已经脱离了真实，没事，我早就对小说地虚张声势妥协了。答应自己，以后绝不写此类，以防更大的恶心袭来。答应自己，两点，不重复自己，每篇都要看到进步。

王小强在一所普通高中的普通班级里，像班级里的百分之八十点六七的学生一样，大学无望，按市侩老师们的价值观，未来基本也无望。老师对类似王小强这样百分之八十点六七的学生的寄语是，好好生活，早日娶妻生子，家里有能量的，早点儿安排就业，不然过几年形势剧变，混个协警之类的，街面上见了老同学，斜眼一瞅，立马压低帽子，臊得慌。家里没能量的，最好去学个电焊或者面点师之类的，技多不压身，最好多学几样，这样行走江湖至少饿不死，给别人打工，别人脸色看够了之后，还可以自己单干，也就是累点儿，生活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高考迫在眉睫了。这是班主任的说法，王小强看了看后墙上的倒计时表，还有一年光景，抿抿嘴，赞叹老师的危机意识强烈。前两排热爱学习的同学们把每天拆成十瓣儿过，还是觉得时间不够。老师有句经典台词，时间就像是公交车上的位置，挤挤，还是有的。这话老师觉得太经典了，自作主张，找了个学书法的同学，贴在了后墙上，跟倒计时表并列，着重体现紧迫感。生物老师用只有他自己和前两排同学能凑合听见的声音讲课，对大学憧憬的同学紧皱眉头学习，其余百分之八十点六七的学生各自忙活手中的活计。一切都跟王小强无关。王小强感到无比自在，他靠在后墙上，美滋滋地回忆今天早上跟女神的一次超过三句的对话。这三句对话烤肉一样，吃完之后，一天之后，舌头扫几圈牙齿，还是可以扫出几块芝麻或者孜然，咽下去，回味无穷啊。

那几句对话是这样的。

王小强，昨晚上我看见你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应我。想啥呢，那么专心。

啊，在哪儿，我真不知道。

就在移动营业厅门口。

昨天晚上，王小强收到女神发来的短信，说手机欠费了， 让王小强帮忙缴费，不多，十块就行。王小强问，啊，为什么啊。女神说，不交就算了。王小强赶紧说，我交，没说不交啊。女神没再回复了。放下手机，王小强捏捏兜里的十块钱，想了想这周想买的篮球报还没买，决定不买了，买女神欢心吧。王小强骑自行车去缴费，从缴费门口出来，脑袋盘算本周的早点着落时，正巧被逛街的女神碰见，遂有了今儿早的对话。

想的时候，王小强着重猜测女神对自己的心意。想的时候，王小强有时觉得女神是喜欢自己的，起码对自己有好感啊。上次王小强剪了个新潮发型，洋洋自得，故意迟到，走进教室，恨不得把头甩房顶去，觉得，全教室，自己应该是最俊的那个了，觉得，全教室都应该行注目礼，那个年轻、有点儿姿色老师的物理老师也应该多看两眼啊。最新一期的十大校草排名，怎么着也得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吧。之后几天外班同学们的嘴里、眼里、脑子里，应该都是自己剪了头发，帅气压万人的样儿吧。可能某一天自己从厕所出来，厕所门口聚集着四五个女孩儿，女孩儿手捂住嘴，眼睛闪烁，看见王小强就叽叽喳喳手舞足蹈，柔声指点，“就是他，就是他，新晋的校草。”

可是只有女神一个人看见了、发觉了，问，“呦呵，王小强，新发型不错啊！”王小强体会到了被重女神重视的喜悦感，谁说女神不在意自己，上次班里刘小光剪了个发型，还是女神同桌，女神也没见发表个意见啊。王小强摸摸头发，挤出一个有点儿业余的微笑，说，怎么样啊。女神点点头，挺好看的嘛。王小强嘿嘿笑一下，然后扭了脸，觉得，此时此刻，无关后面的每个时刻，他其实只需要女神一个人的注视而已。女神不知道，王小强已经方寸大乱，内心里有个摇滚乐队驻扎，就像被锡纸包住的梭边鱼，打开一看，热油四溅。然后，此次对话的内容，在以后无数个失落的夜里被王小强再次想起，然后咬咬牙，勇敢相信其实女神对自己有感觉，是有理有据的。

班上的座位没规定，前两排憧憬高考的同学们靠自觉坐，后面百分之八十点六七的同学们靠友情坐。王小强从来不敢跟女神坐在一块，仅有的一次，也是女神主动和他坐的。他最喜欢坐在女神的右后方或者左后方，最不喜欢坐在女神前面，王小强希望能看见女神，并且以一种不在意的态度，王小强直情径行的认为，自己跟女神处在战争中，这场战争在他看见女神的第一眼就已经打响，并在看不见的地方硝烟四散、战火连天，谁先捅破窗户纸，谁输。

王小强大脑缺乏框架，对一些即使辞海上凿凿的词语，依然没有自我定义。什么是好看？女神和陈美美都好看，为什么自己觉得女神的好看更加好看？为什么刘大壮觉得陈美美的好看更好看呢？什么是朋友？能在一起玩、玩儿得好，玩不好就拜拜的叫朋友吗？什么是帅？自己帅吗？为什么自己每次照镜子靓爆镜，五官拆开了看，各个经得起推敲，合在一起依然不由分说，还总有人不觉得帅？这些不觉得自己帅的人是不是以后只有戳瞎双眼学盲人按摩这一条出路了？

刘大壮喜欢找王小强坐，扯淡，总是突兀打断王小强美不胜收的意淫仪式，王小强的不满总是给刘大壮写在脸上，刘大壮毫不察觉，追问王小强，“哥们，你说，陈美美到底对我啥态度啊？”

王小强也被类似问题纠缠。刘大壮跟王小强的差别在行动上，小时候，王小强出去买个酱油，也得事先琢磨好对白。刘大壮觉得陈美美好看，觉得陈美美哪个角度看都好看，就想跟陈美美谈恋爱，就约陈美美去吃德克士。三线小县城里新开的德克士，对于久闻肯德基和麦当劳和必胜客和赛百味盛名的学生们，仿佛天使的召唤。德克士的意义，对学生们早已超过了餐饮层面，在精神层面上，学生们心照不宣，约德克士吃饭，那就是正儿八经约你谈朋友。你想啊，德克士超出学生们的消费水平10086个层面，爹妈们都认同穷养孩子的教育理念，每周给的生活费哪儿能够吃顿德克士的？也就谈恋爱舍得下这血本。答应了，这事儿就成了，从此出双入对、双宿双飞，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王小强问，“详细道来？”

刘大壮说，“我爹妈工薪阶层，拉国家平均收入后腿的干活，我攒一顿德克士，耗尽我三周零用钱，我差点儿没饿死。我请她吃德克士，她答应了，难道这不代表他对我们的感情默认了吗？然后我就要摸摸她的脸，作为男女朋友，我摸你脸一下怎么了？很过分吗？你猜她啥反应？直接给我手打开了，让我尊重她！你说她是人吗？我都请她吃一顿德克士了，她还不让我摸，哪儿说理去啊。”

王小强说，“你别往坏处想啊，可能人家只是想吃一顿德克士呢？

刘大壮反应了三秒，说，“是我不懂你的逻辑，还是你脑子有问题？

王小强说，“我脑子有问题吧。”

刘大壮说，“我本来觉得陈美美任何角度、任何表情都好看，可是他拒绝我，打开我手掌的那一刻，我觉得她很难看。我心里很难受，不是因为我损失了七八十块钱，而是因为我突然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美好的东西。你要非说有，那我只能说，你还是不了解这个世界。”

王小强说，“呵呵，没让你摸摸，你就参悟了世界了？再说了，人家只是拒绝了你的猥琐行为而已，并没有明确指出是拒绝了你啊。来日方长，猥琐行为在恋爱前期开展，有极大可能导致恋爱戛然而止，你一无所获。俗语来说，这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话说回来，开始谈恋爱了，你还害怕没机会实施你的猥琐行为了吗，你倒是猴急啥？”

刘大壮点头，“你说的，在理，是我太心急了。”

刘大壮又问王小强，“你跟你女神进展咋样了？”

刘大壮说的女神，跟王小强目前脑子里持续意淫的女神，并不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段，王小强有不同的女神，这些女神神态迥异，面目特征相差大，极度体现出了王小强对生命一视同仁的美好品质。刘大壮说的女神，是王小强两年前的女神，此位女神是王小强众多女神中最女神的女神。举止优雅，淡然玄远，走路仿佛脚不沾地，仿佛踩在棉花糖上，就像白裤子一样一尘不染。可是越美好的事物，越容易被玷污，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白裤子最容易变脏。某个早晨，王小强跟此位女神对话，王小强脚并齐，含胸拔背，目视着女神鼻子旁边那点儿迷人的雀斑，女神一笑，王小强仿佛被雷电击中，灵魂瞬间直要逃脱第一宇宙速度，飞向遥远的猎户座α星伴星。过了好几个世纪，没出三秒，王小强便从云间坠落。在闻到此位女神的清晨口气后的每个看见女神的瞬间，王小强都能准确无误的想起那天的清晨口气的杀伤力，心有余悸。从此，王小强练就一种神功，每当内心被忧愁占据，便自我安慰，安啦安啦，女神也是要拉屎的啦。

王小强说，“没啥进展。你不知道，我现在换女神了。”

刘大壮说，“你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王小强说，“你管得着吗？我对女神的要求极高，说白了，就是仙女的标准。你说，俗世中，有几个女的够得着这标准？基本上每个有点儿仙气的，也不够瞧的，你仔细盯着看看，再看看，保准冒出俗气。”

刘大壮鄙夷不屑，“呵呵，你也就剩下换女神了，你啥时候换个女友瞧瞧？问题是，你有过女友吗？”

王小强狡辩，“非得跟别人手拉这手就叫谈恋爱了？我默默想念某个姑娘就不叫谈恋爱了？你什么逻辑啊？”

刘大壮反问，“你什么逻辑啊？我想真切的问你一句，脑子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