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岁月浅迹多好

若只是岁月浅迹多好

我如往常般向五层的办公室爬去,不同的是,今天爬楼丝毫不像以往爬到四层就开始停下来,眼睁睁地望着头顶的五层喘粗气;今天,我一口气爬到顶,迫不及待地进了办公室。腊月三十离开时,想当然的以为分别六七天就会重逢,当时,走的又太匆匆,一切仿佛都是戛然而止的样子。谁会料到,不知天灾还是人祸的新型冠状病毒席卷而来,武汉封城,湖北高度戒备,很快全国各地也相继有了病例,快速实施了封闭式管理,没想到从内蒙婆家回到唐山时,正巧赶上临楼有病例便被居家隔离了近二十天。

今天重返倍感亲切的办公室,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沧桑感,我有说不尽的心里话想向这间小屋倾诉,这间小屋似乎也有奔涌而出的悄悄话想对我讲,我们就这么默契地久别重逢了。她满面尘灰,临门的深棕色漆面办公桌边有未及收拾的两块拆口雪饼,电脑下方摆着儿子用素描纸画的水壶。临窗棕色办公桌正中放着粉色书架,夹着年前刚买的诺贝尔文学奖作者散文,楚楚可怜地被架了一个月。白色的地板上全是尘土,和离开那天闺女儿子在上边留下的硬币大小的苹果渍、牛肉面汤渍,我用洁白的抹布怜惜地擦着满是尘土的桌面,用干净的拖布连续拖了三遍才脱去地板的沧桑疲惫。打开门窗,此时,放眼望去,她容光焕发,一下子从沧桑的老妪恢复到少女模样。

    一切收拾妥当,我满足地坐在临门的办公桌前休息,这时迫切想回到散文的世界,便把书架从邻桌移到眼前,当时并未发现哪里不对劲,只觉这么一本好书被我硬生生架了一个月,甚是可惜并愧疚,赶紧卸下粉色长夹。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书夹下肌肤如雪,在书页两侧的空白部分留下了如同缩小后的衣架图案,而夹子以外的地方变成土黄色,好像一本尘封了好久的古书,此时,我终于明白尘封是什么样子了。我不禁用手去擦拭书页上的黄尘,发现尘土已经洇入书页,我不明白一粒粒尘土又不是水是怎么和书页融合到一起的,真是难以置信。

    我本来就爱书,因为一个疏忽,挚爱的新书有了瑕疵,心里很不舒服,一心想将她复原。想到的最好方法是用橡皮擦拭,可找了良久都没找着橡皮,反而见到了透明胶带,便经不住等待的煎熬用透明胶带粘了起来,为防止把书页粘破,我扯出胶带的时候故意在手指上先沾了一遍,然后轻轻地按压在泛黄的书页上,没想到书页还是被拉起了细细的几丝纸絮,我赶紧停下了,心疼地抚摸了几遍粘毛了的地方。我告诫自己,不要沾了,明天带来橡皮擦拭,否则执拗下去,终究弄巧成拙。

恍然间,我又在想,为何非得把她恢复如初?这个瑕疵本身不就是岁月走过的痕迹吗?它在用它的方式,悄悄地尽可能地记录这一切,也许在提醒人们铭记过去,也许在提醒人们吸取经验教训,也许在时刻展露着人类的伤疤,人类的痛……

多年以后,看到这个瑕疵,估计我会很快忆起新冠病疫情期间发生的事情吧。我是多么幸运,在那么多医生、护士、军人、志愿者的保护和服务下,可以安静踏实地窝在家里,躲避病毒。每天早上起来,打开窗户,望一望楼下的动静,数一数路上有几个人,马路上有几辆穿行的车,以往楼下混杂着小贩、超市、药店推销的喇叭声、隆隆地车声、理发店播放的音乐声,现在都被关闭的大门锁住了。

估计我还会一下子想起儿子像杂草一样的又乱又长的黑发;闺女反穿着藏在鞋柜月余的小鞋,歪戴着小红帽子,蹬着小板凳打开门拉着我出去玩的样子,我骗她外边有大灰狼,便乖乖回来了,事后想想不能骗孩子,转念一想,新冠病不就是大灰狼吗?

还能很快想起老公一天到晚躺在沙发上追剧、刷视频,起床不叠被白天挡着帘,卧室变猪窝,只有吃饭时才离开沙发活动手脚。还有最让我难忘的是,因为他放电视的声音高过儿子网上授课的声音,孩子上课都不知回避仍然不停地看电视让我十分恼火,为此我们大吵一架,在他的言语刺激下,我剪断了电线。这段期间,我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家庭主妇,洗衣做饭、不停地收拾房间,每天辅导儿子写作业、上网课,同时还得陪闺女玩耍,整个人,整个时间,整个空间都被他们占据着,没多久我开始烦躁,尤其是永远收拾不干净的房间常常让我烦躁,尤其计划好假期写的小说一直搁浅着,愈加烦躁。也许多年以后,会觉得今日因这样的小事吵架很可笑,也会觉得今日因劳累、因无休止的混乱而烦躁,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生活,充满了美美的回忆吧?也许,现在好多人都在羡慕我生在福中不知福。不过,我还真想知道多年以后想到此事的心情。

相比之下,我是多么幸运,有多少医护人员长时间回不了家,有多少快递员冒险送货,有多少军人、建筑工人在前线拼尽全力送物资、建医院,有多少医疗物资工人在夜以继日地制作防护服、口罩、酒精……有多少医学专家在争分夺秒地研究疫苗和抗病毒药物,有多少超市员工顶着风险为我们的饮食起居服务……我们多么幸福,真应该好好感谢他们,好把这份感激深深埋在心底,让它有朝一日生根发芽。

最让人伤心的是,有那么多默默奉献的人、感染的病人离开了。他们留在手机的最后一条短信、一条约定、一张照片、一双鞋、一只水杯……都成为活着的亲人不敢碰触又不舍放下的烙印,深深的疤痕,永远无法抹平,他们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次疫情,自己的儿女,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妻子,自己的丈夫……还在身边,那是多么的幸福。他们原本是那么健康,那么优秀,那么可爱,谁曾想到,天降横祸,明明几天前鲜活的亲人,突然走了,只给他们留下了处处伤痕、斑斑点点的痛苦,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

若是岁月留下的都是浅浅的吻痕就好了,或者是稍带嗔怒的浅痕,只要是生命能够承受的印痕就可,为何,岁月偏偏手中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刻刀,在人心刻上痛苦,为何他手里还有一把火红的烙铁,烫得人心再无法复原,为失去的亲人……

若是一切的苦难像这本被摊开的书一样,可以翻回到泛黄的书页前的任意一页,也可以想办法把那页泛黄的纸恢复如初,也可以坦然接受该多好。

可是,岁月手中有太多笔,刻刀、烙铁、彩笔……,生活总不是一帆顺遂的,岁月总会像音符一样,有高有低,有欢快、痛苦,有轻松、有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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