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1）桃花雪

易伊找到我，当着面，沉默了许久。

倘若我会吸烟，会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一起缄默吧！周围的寂静只有他左手上的假的卡西欧的手表声在转动的声音。秒钟的声音响过五百声，耐心终于被耗灭。纷飞的细小雪花，轻轻落在他黑色羽绒服上，转瞬，化为一枚枚细小的水珠。

“有够无聊的吗？大清早的喊我出来，一句话不说，就在那抽着闷烟。”

“这天应该不冷吧？”

“天虽是春天了，但这天气也反常，不然怎么会下桃花雪？早晚温差大，未免不让人感觉冷啊！”

“人冷衣可御，倘若心冷呢？”

夜未央，却也是黑夜和白天交替的时间，一如桃花雪，下在的季节，冬天和春天刚轮换的季候。桃花雪夜不似冬天的雪下得纷纷扬扬，林间透露的似紫似红的霞光，也只有路灯的橙显得格格不入。

缓缓掐灭手头的烟，细微的火光划过，在触碰到半湿的地面，竟也溅出了火花。

一下子停顿下来，思绪如泉水奋涌，只等一个喷发的瞬间。我知道他是一个特别喜欢说话的人，本来也准备听他侃侃而谈说上一天一夜，但这样的他，感觉不是他。

“半年前，遇到的女孩，应该是碰巧遇见吧。在最为困惑，最为迷乱的时候。”

“半年前？你怎么了？你小日子过得不一直都挺不错的嘛。”

  “你又何尝不知，你我何时真的像那般快乐，笑容是最好的面具，掩饰内心的所有。你我都一样，不是吗？”

  诚然。

“那段时间也是社团学生会最忙的时候吧，招新，面试，统筹一堆东西，忙的不可开交，却又和部门里的小伙伴有点矛盾，苦闷压抑。”

“这点，我也是知道的，你也是可以自己排解的，不是吗？”

“可那就是一个月。”仰起头，还是昏暗，还是寂静。“然后那个女孩……”

  “呵，为情所困，大抵人多会这样，我又不是不能理解，问世间啊……”

  “情为何物，生死不敢许，一辈子太长，只想天天月月到年年。”

  “你也是重感情的。对周遭也是上心和用心的，喜欢上就喜欢上了呗，何必解释那么多。你无非想说的更多她便是你的精神依靠。”

  “对周遭认真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只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我何尝又多了几个朋友？”

  诧异他半天说的话，都是对话式的对答，挤牙膏一样，要是在往日，能讲出一堆故事。回忆是苦与蜜交织，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口味。

  “按你的性格，做下一个决定不太容易，喜欢隐藏自己的情感与内心，你总是委婉，所以，你更多不是一个行动派。”

  “有吗？”

  “别的不敢说，从你的文字中，总是要让人费劲脑汁去解读你的想法，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何必考虑那么多？”

“所以，我是准备说出来的。”

“然后呢？”

“本来是准备今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的。”

“那应该是去年的事了，去年冬天可是一冬天没下雪的，现在都春天了，要说第一场雪，也就是这桃花雪了。你在这跟我浪费时间说什么话啊？”

从兜里掏出一只烟，点上，长吸了一口。“可是三个月前，刚入冬的时候，已经有人向她告白了，她已经不再属于我。”

“犹豫呵，你也是活该，想那么多干嘛？”话虽说的毒，但真心感觉他自作自受。

“太过单纯的灵魂容易受骗，太过天真的灵魂什么觉得什么都是好的，我了解她。

“你就是再了解她又有什么用呢？你究竟又有多了解呢？最后不还不是你的吗？可笑，就像你小时候想要的玩具，最后你不还是一个都得不到？”

“走在风中，今天……”小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你终于换了手机铃声。”

他停顿了下，将停在半空中的手机又收回了口袋。“所以来？”

“你的每一个手机铃声，都是你自己的内心潜台词，你不想去打扰，自己却不自由。”

“可能吧。”铃声又响起。“那么你呢？你何曾真心快乐过，所以那首歌你不也用了许久？”

“快接电话吧你。”话末，铃声又停了。

易伊重播回那个电话，把手机放在耳边，“你喜欢写的话，帮我写下关于帮我写下关于这场雪还有我的故事吧，用你喜欢的方式。”

  “你这又有什么故事可以的呢？你又没说啥？”

  然而，易伊转身越走越远，“在一个久未下雪的冬天吧，帮我写下，不管用什么方式，写下来就行。”说要又猛吸了一口，把剩下的烟直接扔了。

  风越吹越大，躲在屋檐下的自己却丝毫不觉得冷。只有想要铭记的东西，才会写下一些故事吧。雪越下越大，那条来时走过的一条痕迹的雪路却在渐渐融化。    “帮我写下关于这场雪还有我的故事吧，用你喜欢的方式。”

“你这又有什么故事可以的呢？你又没说啥？”

初春的桃花雪，终究珍藏不住雪，才有那么一丝雪的痕迹，又委婉地隐去。

初春的桃花雪，本来就下不起来。

我不知道他叫我写下来有何意义，我只知道，写下的东西，只为铭记，以为私藏。

当我写下，你私有，当你铭记，我拥有。可拥有什么呢？

被遗落在潮湿地上的半支烟，再次看它时，正缓缓升起最后一缕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