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搞个标题党,震惊,一无业女子深夜竟在小区里做这事,想想太恶俗了不这么搞了哈哈哈哈。
说正经的,2020年我又搬了家。
有一阵子,我每天晚上都会在小区楼下遛弯。
别人遛狗、打球、跑步。
我一没狗,二没球伴,还废得跑不动步。
于是灵机一动,想出了新的消遣。
小区
杭州的绿化是出了名的好。 我在杭州三年+,搬过四次家。
每一处都是绿意葱茏,草木旺盛。
然而因为我对植物了解稀少,回想起来,记忆里只得一片朦胧的绿。
说不清是谁伫立窗前随风飒飒作响,夜间散步时嗅到的暗香源于谁的赠予,更不知该感念谁在夏日里为我遮阴蔽日,杨树,榆树,还是槐树?
平白辜负了圣人多识于鸟兽草木的教导,内心有愧。
于是,这一次,我决定每天晚上多绕绕小区,拜访拜访这里的自然界住户。
就跟玩游戏解锁图鉴一样好好认一圈。
我住的小区建成没几年,住户也多是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从构成上看以杭州代表群体之一——勤勤恳恳的互联网工蜂为主,流动性颇大。
至于我,签了一年的租房合同,未来两三年在哪里落脚,也还吃不准。
但我并不希望,走了之后回忆这里,只有干巴巴的一句“绿化还不错”的形容。
用互联网的行话说,这颗粒度不够细。
再者,我颇有点羡慕这些生机蓬勃的草木。
雨后+蛛丝+黄杨
梁实秋在《雅舍小品》里写:“树是活的,只是不会走路,根扎在哪里便住在哪里,永远没有颠沛流离之苦。”
这么说来,真是比它们的邻居——我们这些人类租户要幸运得多。
于是,在那段时间的晚上,我多了项例行功课:一边踱步一边东张西望,时不时弯腰墩身或者踮起脚尖,端着手机跟端着个雷达似的扫荡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那种。
没错,是“扫”。
不知道大家用没用过“形色识花”这个应用,对着植物扫一扫就能自动识别。
虽然也不一定准,但总比我这种桃李杏到现在还分不太清的要强上许多。
图是我随手拍的
而且识别之后,还会自动生成卡片。
配上诗句和解说,莫名有种集卡牌的快乐,还不用氪金,更是双倍的快乐。
我不知道是谁一手负责了小区里的植物住处安排。
但眼看着它们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住得是井然有序,不用忍受穿墙的噪音,莫名的震动。最多可能受点蚂蚁爬过的痒痒之苦,精神面貌十分活泼健旺。
跟阶段性萎靡的我,形成了鲜明对比,ORZ。
小区路边青绿色修剪得整整齐齐一长溜的是金叶女贞(哈利·波特的姨夫家就住女贞路四号),并肩的是紫色的红花檵木。
中间夹杂的球状形灌木,不是红叶石楠就是黄杨或变种的金边黄杨。
通过支付宝扫出来的识花卡片
绿色倒心形叶片的是酢浆草,我以前一直把它当成四叶草,还纳闷着四叶草不是挺常见的么,为什么还代表着稀有的幸运。
原来两者科目不同,一是酢浆草属,二是苜蓿草属。
顶级珠宝品牌梵克雅宝旗下最经典的Alhambra系列就是四叶草造型,灵感来源于西班同名宫殿。
长着紫色串状花束的是沿阶草——原谅我没有专业到区分它和麦冬的级别。
立体盘旋塑胶跑道的柱台底下是喜阴的八角金盘,叶如其名般硕大,边缘有一圈金色。
至于一旁叶面像是洒了碎金一样的绿植,查了查,有个非常适合出道的四字名,叫做“花叶青木”。
竹子是南方最常见的,不用扫我也认得,清瘦纤长,自有一番气度。
左下角是八角金盘,挨着的是红花檵木,右下是红叶石楠
至于樟树,那更是熟面孔了。
我老家门口人行道就全是一排排的樟树,我读小学时候就看着种下的小树苗,如今已经枝繁叶茂,甚至根系都发达到能顶开人行道的砖石了。
夏天有时候就会坐在底下乘凉,跟我爹打羽毛球的时候,不小心还会把球给挂上去,得拿扫帚去掀下来。
樟树叶子是光亮亮的椭圆形,四季常青,揉碎了有一股辛香。
据说,樟脑丸子就用樟树做的,当然我并不会==。
春天刚搬来小区时,门口和花坛里盛开了大片紫色、红色甚至白色的杜鹃花,初夏的时候又有红欲燃的石榴花以及肆意烂漫的紫薇花。
当然,最期待的还是秋天桂花开,香气馥郁,空气似乎都流淌得慢了一些,伸手像是能攥出一把粘稠的蜜。银杏也会在这个时候泛着黄飘荡起来。
夏天的银杏
小区之内花木繁盛,周围同样风景颇佳。
一条小河包围了小区的东面和南面,河上有桥,桥下是刚修好不久的散步道。
两边蔓生的重瓣蔷薇花开得无忧无虑,颜色是娇俏可人的浅粉。品种叫做“七姊妹”,大概是因为挨挨挤挤,多个花苞总在一起盛开。
南边还有大片的金丝桃,花蕊纤长精巧,金灿灿得明艳动人。
步道旁的金丝桃
以上所说,不过是几种常见的小区园林植物,但已经足够我在朋友面前卖弄了。
瞧瞧,这是女贞,那是红花檵木,这个看着熟悉但是叫不出名吧?红叶石楠!
目前已经多次荣获“小区植物学家”称号,我为此倍感骄傲。
当我叫得出植物的名字,细细端详过模样。
明了它们是千年来便植根此地的老土著,还是借着一点因缘际会远渡重洋而来的新移民。
记得长叶开花的样子如何。
果实累累的样子如何。
知晓背后几段亦真亦假的民俗故事。
我和它们的距离就近了许多。
哲学有个经典的“唯名论与唯实论”之争,我对此一知半解。
但从朴素的情感出发,我站在亚里士多德而不是柏拉图的一边。
人、草、鸟、兽,是共相,是信手拈来的形而上学。
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无法触碰。
用人话来说,“人”这个字对我来说虚无缥缈,只有我所认识的那些人,无论是我讨厌还是喜欢的,才构成了我对人的认知,才是我生命中最真实的存在。
就像整个宇宙最盛大最炽烈最浓艳的玫瑰花海,对小王子来说,都比不上B612星球那棵藏在玻璃罩里玫瑰那么重要。
叫不出来名字的,就是语焉不详的那花,那树,那草,在记忆中逐渐褪色消亡。
叫得出来的才是故友、旧识、老相好(?)。
波特兰日本园
前几天去了波特兰,参观了二战后日美双方为弥合关系而修建的Portland Japanese Garden。
冬日天气阴沉多云,日式庭院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寂冷峻,杜鹃和山茶花还没铺陈色彩。
唯有南天竹奉上了珊瑚红色玲珑可爱的果实,令人颇感亲切。
我能非常清晰地回忆起,我最初认得南天竹是在灵隐路上。
也就是在杭州三年多,我跟酒肉搭档二狗总是时不时逛几次的地方。
有一年的秋天,还在路边叫卖的摊主那买了几个莲蓬,一边剥,一路吃。
莲子脆生生的,去掉带点芽的莲子,有股淡淡的甜味。
现在没得吃,好馋==
波特兰的铁杉还是云杉?我真的不知道ORZ
日本园子里头还栽着杉树,叶子细长,在细雨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雾气。
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我认得它在杨公堤边上的手足——一大片水杉林。
顶天立地,树干笔直,像是沉默的士兵,黝黑的胸膛拱卫着平滑如翠缎的西湖。
百年来,西湖边上游人如织,来来往往,旧貌新颜,而水杉总是立在那里,不过是添上几圈年轮,多看几遍雷峰夕照渐沉,多听几次南屏晚钟悠悠吟唱。
到了晚间,月光静谧清冷,在枝叶间寻隙投来幽幽的眼波,间或有乌鸦嘎嘎鸣叫,友人闲谈八卦的好时机。有朋友来,我总喜欢往这儿带。
杨公堤水杉
名字,是赋予意义的重要标志。
世界上几十亿人,但在我们短暂的人生中,只有那些交换过彼此姓名(或者代称?)的人,才会在记忆中播下种子,最终发展出更为亲密的关系。
而其他的,大概率都是面目模糊身影缥缈的陌生人。
越多认得植物,唤得出它们的名字,便越觉得多了些不会言语的朋友,总有他乡相逢的惊喜。
虽然因为我记性不佳,学识浅陋,总是要忘,总是弄错。
不过好在植物尚未咿呀学语,更未曾蹒跚学步,倒也不会追着怪我叫错了名字。
错便错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我还有很多年,走很多地方,加强背诵,反复默念,巩固记忆。
郭庄玫瑰
厦门三角梅
香格里拉矢车菊
丽江某咖啡馆
西雅图雪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