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手机震动传来的“嗡嗡”声,打破了傍晚办公室的宁静。几位坐在方洲旁边的同事将头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瞟了一眼手机,遂又朝周围看去,漫过一张张无辜渐又狰狞的脸,渡过一句句如苍蝇振翅般的争论声,找寻异音的源头。
最后,他们不约而同的盯向,仍低头找程序漏洞的方洲。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坐在方洲对面的同事按捺不住了,顺手抄起喝完的酸奶瓶扔了过去。看着方洲睁大发黑,却隐隐发光的双眼望着自己,无动于衷。表情更加狰狞了,眉毛挤到一起,眼睛如核桃般大,鼻子耸高,与下眼皮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
方洲还是无动于衷,与之前明显的差别是,眼中的光泡在了水里,泛出片片涟漪。
“手机,混蛋!”同事的干吼后,又带来的往常的平静,只不过这次他们的头看着的不是屏幕,而是令他们会想起蟑螂在家中四处乱窜,把细菌、幼卵带得哪里都是的“新同事”。
方洲迅速将标签写着“生日”的闹钟关闭,双手合十,连连弯腰,除了自己的身后的白墙,每个角度都鞠了个遍。最后,当自己掏出深藏耳朵的肉色助听器时;他才看见,同事们把头放回了电脑屏幕。
下班后,方洲首先穿过轩轩嚷嚷的商业街,再走过愈来愈静、也愈来愈暗的很多条街,最后摸索挪过空无一人、漆黑一团的小巷,回到仅只能放一张单人床的出租房。
而他的同事们,尤其是他对面的那位,总是会开车进入商业街,先在KTV或酒吧吃饱喝足玩够后,才身心疲倦着回到家中,把领带一解,黑西服一脱,不愿解扣,就撕拉开只穿过一天,就油腻棕黄的白衬衣,躺倒在妻子早已温好的浴池里,嘴里嘟囔没有刚结婚时的温度适宜。
方洲把父亲留给自己的黑皮衣叠好,放在了单人床的下面。爬到床上,打开床头发着昏黄黄线的小台灯,背靠床背,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了自己前几天才买的小床桌上,准备继续解决程序的漏洞;在此之前,他都是直接放在被子上的,有一天,他发现电脑的散热口有许多棉线,生怕把公司配给自己的电脑弄坏,便省吃俭用购买了一个不到20块钱的小床桌。
直到晚上11:00,他才匆匆用盆里早上洗脸留下的水,洗了洗脚,进入了梦乡。
“嗡嗡,嗡嗡”又是手机震动传出的声音。
方洲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是父亲打来的电话。
“喂,喂,哥哥,哥哥。”看来,是方洲的弟弟拿着电话。
“怎么了,方淼?这么晚还没有睡呀。”
“今天是你生日,你吃蛋糕了吗?是什么口味的呀?”方淼问着,口水淌满了口腔。
“巧克力味的。等过年回家,我也给你带一个啊。”方洲揉了揉肚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吃晚饭。
“好啊,好啊。等等啊,妈妈找你。”
“儿啊,你在城里生活的怎么样啊,下次不用打钱过来了。我和你爸啊,找了一些杂工,给别人缝缝衣服,修修轮胎什么的。钱啊,完全够用。”
方洲不知是沉溺在母亲祥和的声音里,还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久久没有回应。
“儿,儿,你怎么了?”
“没事,妈,我过得挺好的。”方洲静静擤了下鼻子,接着说。“大城市的程序员挣得多,除了我给你们打的3000块钱呀,我自己还剩2000哩,不用担心了。”
还没等母亲回答,方洲又急切的问道。
“妈,方淼的病,怎么样了?我还是挺担心的。”对于弟弟病的进展,方洲只能从一个月一次的电话里得知。
“吃了大医院开的药,淼淼的肿瘤已经不再生长了。接着,做手术割除了就行。”
“要花多少钱呀?”
“洲洲,照顾好自己啊。你弟弟的病,大姑,大伯们都会照顾的。”回答的不是母亲的声音,而是充满磁性的、雄厚的声音,父亲拿到了电话。“那没啥事,挂了啊。”
“好。。。”
之后便是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嘟”。
方洲放下电话,再次闭上了双眼,眼前满是弟弟、妈妈、爸爸的身影。他和弟弟一起在池塘里和泥;和爸爸一起在村口的农田里砍玉米秆;和妈妈一起在厨房为全家人的午餐而忙忙碌碌;他最喜欢的就是过年时,全家人一起其乐融融的吃一年中最好的饭菜,母亲给弟弟和自己夹菜,父亲从来不碰肉,说自己吃不惯,弟弟把收音机里的联欢晚会弄得一会声音大一会声音小。
最后,眼前浮现出买小床桌时的场景,本看中一个金属材质的、可以用更长时间的38快的床桌。结果,付账时,发现自己兜里只有150块钱了。
他简单回忆了一下,打给父母3000,交了房费500,水费30,电费43,这几天吃饭和别的开销花费了77。
“老板,还是拿那个最便宜的吧。”
方洲心里一阵酸麻,但没有流出泪来。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治好弟弟的病,让家人过上轻松美好的生活。
渐渐,方洲又进入了梦乡,不知是隔壁还是楼上的租房客打开了电视,徐徐传来静谧、而又耐人寻味的歌曲声。
“借一盏午夜街头,昏黄灯光。照亮那坎坷路上人影一双。”
方洲轻轻咧开嘴角,应该是做了一个幸福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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