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第十二章 局长夫人

第二天,李晓红又回到了连江中学,这在班级里引起了小小的骚动。李晓红又坐回到她的座位,还是在王志远旁边,因为胡泉海还没来得及搬离她的课桌。

王志远内心一阵狂喜,他暗自庆幸他的青春又回来了。李晓红收缩着自己的目光,一句话也没有说,更不敢向王志远那边看。在众人的注目和私语中,王志远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但他心里,终究是无比欢喜的。

在来的路上,伯父和她说了很多话,她都懂事地听到心里去了。伯父说:"现在村里不读书的女娃子都没什么出路,去广东打工的其实都是没有白天黑夜苦得很。你现在还有一年多,尽全力去考一个大学,万一考不上你估计也只能去广东打工,但最起码,这一年多你还不用去吃那样的苦。做伯父的没有别的本事,一定保你到十八岁。"

李解放原本想在学校找到李晓红的班主任3说说好话,解释昨天是他醉酒的兄弟的胡闹,解释他们一家支持李晓红读书的愿望,可不巧上午胡泉海没课出去办事去了。李解放无法再等,便嘱咐李晓红一定要向老师好好检讨,请老师再给她一个学习的机会。

伯父的不易,她历来知道,她不想让伯父的心血白费,她很快就做了几个重要的决定。

她的第一个决定是,她给王志远写了一张纸条,纸条只有十五个字——对不起,我后悔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王志远正想要问为什么,可此时正好胡泉海回到了教室办公室,李晓红头也不回地来到胡泉海的办公室,请老师给她调换座位,这是她的第二个决定。

当然,她还有她的第三个决定,就是从现在开始努力学习,去考取一个像样的大学,她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

她原本想了几句简单的认错的话语,可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口。

胡泉海看着李晓红期盼的、不屈的眼睛,心里暗暗赞叹到,真是一个有决心、敢担当的好女生,比从昨天开始就像蔫了的红薯叶般的王志远更有毅力。胡泉海没有理由拒绝,他很快给李晓红调动了座位,他唯一担心的是,王志远的家人的态度,如果昨天没有打那通电话,那真是再完美不过的结局了。

可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啊,胡海泉暗念到。

王志远呆坐在座位上,他翻来覆去的看着李晓红给他的纸条,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不停地在纸条上反问李晓红:"为什么?为什么?"他看过很多冲破"礼教束缚"的小说,但李晓红却退缩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晓红这么没有勇气,不能和他再次站到一起,一起打破所有前行的阻隔。

王志远在纸上愤怒地写了一个又一个的"为什么",到他自己也数不清写了多少个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他对前一天李晓红被她的酒鬼父亲强行拉走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而现在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只要李晓红还在班上,他的心就有处安放,王志远想道。

周宁很快就得到了李晓红回到学校的消息,她马上坐不住了。昨天晚上,儿子回来以后,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王志远浑身都透着一种沮丧,仿佛被抽了筋一般有气无力。考虑到涉事女生已经被老师撵回了家,隐患已经排除,周宁除了在心里暗骂有其父必有其子以外,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听说宝贝儿子的女同学又回来了,这下周宁坐不住了。她立即给王刚打了电话,电话那边没好气地说,我一会马上要开会,什么事!

周宁火气"腾"地起来了,骂道:"什么事!好事!你宝贝儿子在学校里面谈恋爱,那个女学生本来已经被老师赶回去了,今天又回来了。你可要跟他们学校领导说,让他们把这个学生撵回去!"

"你这个人,你管好自己儿子就行了,别动不动要开除别人。"王刚强忍住不耐烦说:"没多大事,晚上回来我们跟儿子谈一次,我想儿子会想清楚的。"

"当然没多大事,像你一样,偷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宁怒道。

"孩子的事情,你扯到我干什么!我不想和你吵,没什么事我挂了。"

"这么说,儿子的事情,你是不管了?"周宁冷冷地问。

"怎么管?我不管!"说罢,王刚撂断了电话。真是不可理喻,王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进了会议室。

"你不管,我管!"周宁狠狠地对着电话那边"嘟、嘟"的提示音吼着。

周宁很快来到学校找到胡泉海。她无心客套,开门见山要求胡泉海把那个女学生开除,她不允许任何人影响到她儿子的学习。胡泉海解释道,那个女学生已经想清楚了,这事已经被他消灭在了萌芽阶段,他很快就会找志远谈心,不会影响到孩子的学习的。

"胡老师,不是你跟我说的,你已经让那女学生的家里人把她领回去了吗?我没有别的要求,请你再让她家里人把她领回去。"周宁不依不饶地说。

本来,胡海泉有一百种说辞可以打发这种胡搅蛮缠,可眼前这种情况却让他直挠头。怪就怪他嘴欠,他自己说的他让家长把学生领回去的,别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更何况,人家还是公安局局长夫人。

"要不要我们跟刘校长打个招呼?"周宁轻描淡写地问道。

胡泉海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来想办法吧。"

周宁走出胡泉海的办公室,来到王志远的教室外面,她透过教室窗户的玻璃找到王志远的时候,此时王志远已经从暂时"失恋"的纠结中想开了,静静地看着窗外。两个人的目光甫一交汇,王志远赶紧把头偏了回去。这时候看到他的母亲,他的小心脏立刻疯狂跳动起来。妈妈这时候来学校干什么?王志远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的往李晓红座位的方向瞟了一眼,李晓红把自己埋在书堆里,一天来几乎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经过数分钟的沉默和犹豫,胡泉海终于下定决心再次联系李晓红的家人。接电话依旧是康刮子,当胡泉海刚说出他要找李跃进时,康刮子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是连江中学的胡老师。对于连江中学的老师,当地人总是充满敬意,因为对连江这样一个小地方来说,连江人要想真正走出这个地方,连江中学的老师就像连江河两岸的摆渡人。越贫穷的地方,越讲究尊师重教,道理就在于此。

"胡老师,你好!"康刮子大声喊到,"您找李跃进,是晓红在学校里的事情吧?李跃进是个酒醉癫子,李晓红的事情他啥也不管,她的事情都是她伯父李解放管。有什么事,我看您还是跟解放说的比较好。"

康老的一番话,终于让胡泉海明白了为什么李晓红在联系人表上"父亲"那一栏填的是李解放的名字,并用括号注释着"伯父",而在"母亲"那一栏,她却什么都没填。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胡泉海叹道。那一刻,胡泉海决定,不管外界有多大的压力和干扰,他绝不会把李晓红开除,他可以找李解放好好谈一次,做好两个学生的工作,万不得已时,他只会协调给李晓红换一个班级。

"那样最好了。请您务必转告李解放同志,请他明天上午到学校来一趟。"胡泉海说道。

挂断电话,康刮子立刻动身去找李解放。当他在一个名叫"四冲"的小山坳找到李解放时,李解放正面朝黄土,细细地锄地。早上送李晓红的时候,晓红虽然没有向他表什么态,但他知道她一定想清楚了。他憧憬着他们家终于要出一个大学生了,回来便兴冲冲地挖土来了。

"康叔,有什么事吗?"虽然康刮子比李解放还小一岁,但论辈分确是他叔。

"晓红学校老师来电话,让你明天上午务必到他那去一下。"康刮子说。

"哦……"李解放心底一沉,暗暗后悔自己没有在学校多等半天。他突然想起了康刮子的规矩,连忙擦了擦手去掏裤兜。

"你干什么呀!学校的电话,不收钱。"康刮子制止了李解放,接着问道,"学校连着两天来电话了,晓红在学校没什么事吧?"

"没有事。"李解放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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