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云南

一见云南_第1张图片



机关组织大家集体去云南。问我,我说去。

飞机落地昆明已是晚上。机场,久侯的接机导游赠全团人手一束康乃馨,清香可人。白色大巴轰然启动,一路载我们到铭春酒店。15层推门进去:案几坐榻,鲜花浓咖,标间面积巧作单间内隔处理,暖色主调叠加暖心打造——直叫你无可挑剔。


考察线路初定是昆——大——丽。定案之所以砍掉玉龙雪山,我猜纯属为安全计。毕竟团里好几位已有年岁。幸而一路上,无论是从玉湖村,东巴峡谷,还是最后从高铁站台,屡次都可清晰望见玉龙雪山的壮美雄姿,遗世独立,竟也近在咫尺,内心终获极大满足。世间万千距离,最宜莫如若即若离。与人、物、风景,无不如此。


云南之行于我,本是一次例行公事。行程伊始,石林的清绝明丽、大理的厚重古朴、丽江的繁华娇妍并未曾打动我,更谈何俘获……我随全团走走停停。茫茫人海溢出三分喧哗,一分付与落寞。


陪程导游是位清秀明丽的南方女子。汉苗混血。单名单姓——王林。初见,印象也中性。不承想竟有着与年龄性别极不相符的见解。不单本地风土人情、历史沿革,甚至对于国共抗战、中美角力等时政话题也知之甚广知之甚深。渐叫人刮目。虽然她自介属快言快语型,然一路行程下来,却感觉束河之水、东巴之风与她,天然归属同一质地。


随团草草结束昆明大理两天半的平淡旅程,最终抵达丽江。上午束河古镇,午后东巴峡谷。


束河古镇区划隶属丽江。我们随从当地导游一位纳西族辣妹名叫阿霞者自东门进入,径直来到居中四方街。在她宣布自行活动开始后,众人纷然作鸟兽散。我则独自西行至马场,旋即掉头返回。沿街的银器玉件、服饰把玩,无一样激起我的兴趣。我索然回到四方街,正感无处可去,却见王导也在场中跟人闲聊。我问王导可还有更好去处,她伸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告我过了青龙桥,再折北向上缓行几步,便是极富盛名的九鼎龙潭。山泉一路缓流下来,至美,乃束河之行必去之地。我提议她带我们同去,她爽快答应。


果然!以轻碎小步蹑行过青龙桥(脚下每一块青石竟光滑如玉,即使是防滑鞋底,也有随时滑倒的可能),只见涓涓清流正从各家门前欢然流过,柔声浅唱。再定睛看,水底铺满青翠水草,纤细柔美如发,顺水流方向轻轻起伏颤摆。我问王导水草的名字,她说她也叫不上来,得问一问当地人。我们随后路遇村人讨教,得知此物名叫水珊瑚。至有诗意!一行人就在铺满水珊瑚的清溪绿水边,时行时止,欢喜感叹。沿街花草,门前碧波,一时恍若身在天堂。


相较别处商业街的繁华热闹,此地无疑是安静的。游客适量,丝毫不显嘈杂。在一大约三四米高、目测数百个方形小格子里密密摆满各式茶器的木架子前面,王导提出给我拍照。我便将手机递给她拍了几张。彼时,身处之地正流水清浅,长街无声,内心亦回应山河无恙,岁月静好。


继续往北,一处三眼井瞬间吸附了大家的视线。那店家分明刚吃早饭,顺手自井中汲水,清洗碗具。甘洌井水漫过墨色光滑井沿,四溢至低浅水道,后汇入总渠,一路欢快向前流去。不远处,便是纳西族原住民的生活区。各家菜畦纵横分布,尚有新蔬。一渠清水,两架篱落,三分新田,四季鲜绿……引多少不堪的灵魂为之心动!


我以为九鼎龙潭绝非束河源头,虽然往北而去都是山。束河之源应是玉龙雪山的冰融水,因此也造就了它绝世无双的气质。在氤氲水气的笼罩里,岸边的绿树与水面的倒影相映成画,一幅烟雨迷濛的景象。驻足俯视,但见潭清如洗,群鱼自得,或静潜于底来回穿梭,或跃出水面上下翻跃,视岸上游客为无物,更不解世间何为功利。



返程我们选行另一条街道。倚栏远眺,只见有人白衣油伞立于水边,流水古韵,如诗如画。街边更有不少情侣各拍婚照,眉间春水,目含深情,时光一时为之凝滞。“客心洗流水”,尽去一身尘,端赖束河的慷慨恩赐。


怀着对束河的不舍,我们一行于午后步入幽深的东巴峡谷。骑马游本是自费项目,但因王导是陪团导游,所以独她享受免费。马依次牵出,两或三匹一个单元,缰绳前后串连一起,由当地懂马的向导牵着头马带路。我因选择一匹枣红马而掉落最后,恰好跟王导同为一组。马向导是位高瘦的纳西族中年男子,开朗和善。我便一路向他讨教纳西族的历史风土人情诸事。他每次回答我,总习惯性以一个长长的“哎”字打头,着实有趣。他谈及东巴当年的物价,九块钱便可买到猪头一个。又告诉我纳西族语言中“我爱你”发音是“偶nige piu”,一生一世爱你的意思。并一再纠正我的发音应该是piu而非piao。我打趣问他“我不爱你”怎么说,他仿佛有些意外,停顿了几秒脱口而出“偶不piu”,彼此相视大笑。


在路经一处竟可以望见雪山全貌的林边,我提出停下来拍照。马向导于是调转马头,选取远处的雪山为背景,先给王导拍了几张。清新的山风吹过峡谷,吹过松林,吹过马队,吹过人衣,发出淡淡悦耳的声音,似有所语。但这自由的精灵究竟来自何方,今将去向何处,凭谁与共?不得而知。我抬头仰望高高耸立的玉龙雪山,又一次感到这山,这风,和这里的人,分明有一种内在质地上的天然契合。人敬天,天爱人,共生共存,相互成全,共守初心。马向导随后用王导的手机也给我拍了几张,还一个劲说我的苹果一点都不好,根本没有王导手机拍照清晰。我含笑接受了他的批评。


原以为景区宣介手册中的原始森林毕竟不小,原以为是一路骑马前行直至终点……谁知,只经过一次途中换乘、观赏过两次歌舞表演、行过一挂大红色高空悬索桥后(另一位年轻的纳西族男子故意在我们身后以双脚蹬颠桥面使劲发力,整个索桥便左右摆动摇曳无止,如风中的树叶难以自控。我们则一个个惊骇失色,惨声尖叫,声震云霄),我们便不得不跟这些骏美乖巧的矮脚马说再见了。作为纳西族人民的财产、伙伴、情感依托,我对它们之所以也心怀不舍,既是出于对这一灵性之物的深深欢喜,也是源于对这一灵秀之地的深深敬仰。


行过静如少女的裸美湖,当地一位实习身份的纳西族女生将我们带入民俗村。我们尽情领略纳西族人以腌制二十五年之久的腊肉待客的厚道纯朴,傈僳人由古老巫觋仪式演变而来的“刀山火海”表演的惊险刺激,以及摩梭人带着野性之美的“走婚”和他鲁人(彝族人的一个分支,亦叫“他留人”)独具特色的“躺婚”习俗……我在内心深处不停道着“感谢”,深切感受着人性初时的纯净和温暖。漫步东巴村那条数十米长的古巷老街,青石寂寂,苍苔斑斑,天色恬淡,白云悠闲。店门前垂挂的手工披巾随风婆娑,色彩温暖,更觉时光绵长,岁月静好。告别古村竟已日影西斜,神情疲惫的王导蹲在街边燃起细烟一支(在云南,女人抽烟是习以为常的事),一边告我们其实少数民族与外界的联系也在加深,许多东西都改变了,消失了……山风吹过,送来沉默。


所幸,不论是神秘的祈福仪式,险绝的玻璃天桥,还是藏身幽深峡谷里的茶马古道……一切都以照片的方式唯美留存于记忆深处。尽管此刻翻开,已是隔年往事。


当晚,高铁返回昆明已是深夜。因所订是翌日清晨6:40的航班,4:00便需从下榻的酒店出发,所以王导特别告知酒店将早餐打包。而后双方微笑互说再见。回房草草冲了一澡,微信向她发了谢谢表情:辛苦~下次见……但估计远比我们更为辛苦的她这次亦是远比我们更早酣睡。到家当晚,晕晕沉沉一个白昼过后,方跟她确认订单信息,她语音说明了情况。手机听筒并传来一阵嘈杂人声,猜她又随团在路上,重启一趟全新旅程。

人常说,既然旅行,身体和灵魂至少要带上一样。此次云南之行,我原计划照例单带肉身去,谁知灵魂竟也中途醒转而后伴我一路同行。我清晰看见,那颗疲沓粗粝几近沉沦的灵魂又随束河明净的水跃动,随东巴清凉的风起舞……短如电光,映彻心湖。方知灵魂的出口并未加封,明心见性者无需安检,自可通行。


春日载阳,南方尤胜。我今再次遥望杳远他乡,一怀离情重现:lei duo duo(纳西语“再见”),束河!lei duo duo,东巴!lei duo duo……jiu bei sei(纳西语“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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