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而纷杂的生命里,追求精简,值得我们穷尽一生去追求的,莫过于二件事:1、觅得彼此倾心的爱人,幸福伴随一生;2、有着与生命一样重要的兴趣信仰,并把它敬奉为殚精竭虑追求的事业,而它也让你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陆军退伍军人林新(籍贯丽水)本着“能扎根温州、生活在温州”的初衷,因各种机缘巧合,接触了各类花草树木,初始身份为帮工兼学徒。“学徒”往往可有着诸多微妙演变,大多功成名就的“大师”均学徒出身;而很多学徒就只能当一辈子的“学徒”;或一事无成而改行。在选择的三岔路口,“兴趣爱好”起着主导作用,在“学徒”生涯里,因“吃不起苦”而离行者甚众。而林新,却在春华秋实的幻变中被诱发出了无比浓厚的爱好和兴趣,他也被植物各自不同的微妙而强韧的生命演化所折服。
在精打细算、缩衣节食的帮工过程中,林新也算是有了点自己的小积蓄。但他已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热爱的兴趣当成毕生奋斗的事业!让事业的扩大把兴趣变得更自由广阔,同时也凭着自己对兴趣的热爱去拓展更大的事业。
曾经的军旅生涯,铸就了林新的果断大气。虽是刚起步的小老板,林新却更像一个接受好启蒙教育热爱上学习的学生。每次看到优质“货源”,他总是认真观摩、分析优劣,根本忘了自己的“商人”身份和经商目的,只要价格在自己合适的心理价位,绝不拖泥带水,断然买下。“乱花渐欲迷人眼”,面对“花花世界”的绚丽夺目,“小老板”林新的每次进货,总是倾尽所有盘缠囊中如洗才意犹未尽而归。若是意外看上怦然心动的“尤物”,没办法,厚着脸皮向同行熟人暂时借钱也必须买下,否则,即使回家,亦辗转难眠。
每次进货回家,林新总是如获至宝,再次仔细品味观赏,反复修剪调整,用自信的眼光,重新定位,使得这些貌似“灰头土脸”的家伙们焕发光彩:换土、上盆、剪枝、造型、植青苔。如诗人苦吟,给它们新的定义。印象中,林新应该没去过日本,不知他是受书籍上日本园艺管理熏陶,还是当年军旅生涯影响,每次工作完毕,无论物种贵贱,从顶枝到表土、地面,都不会留下一片残叶、枯枝、落花,在泥土中沦落为垃圾,如黛玉般葬花心情,清理得干干净净。这是林新一直坚持的工作习惯,他并非饶舌之人,只是默默严格要求自己。直至后来收授徒弟,看到徒弟们完工及时整理现场垃圾脏物手脚麻利快速,大感欣慰!想必林新为师,在其位谋其职,让徒弟们养成良好习惯,已是他职责所在,亦是他言传身教的魅力。
在亦商亦学的过程中,随着眼界提升,对于物种分类,自然有了取舍,林新最终定位是以松柏为主杂木为辅的盆景,在盆景艺术世界里,“眼光”是关键,而“眼光”的锤炼,犹如万里挑一的狙击手,除了天赋异禀,更是在无数次真枪实弹中炼成的。
因为感兴趣、有商机,因为资金薄弱,林新走出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且尽量做到事必躬亲。从选材、制作、管理、养护,都不曾忽略过每一个细节,始终谨慎、如临大敌!
在这段惊喜交集又艰苦卓绝的时光里,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及时地出现在林新时常迷惘的视野里,他叫“胡仲平”,小林新一岁,亦师亦友(后林拜胡为师),两人年纪相仿兴趣相投。胡老师最早师从冯志翼先生,在其“弘园”负责管理养护兼学习,后在“温州博园”工作,负责23亩地的盆景总管理,特别对园里大量野生桩的管理养护和造型方面,均积累了极为丰富的实战经验;多年来仅仅上铝丝、拆铝丝所经手的铝丝就不计其数。又凭着对盆景艺术的感悟和痴迷,对原材料的挑选独具慧眼,在茂密树叶和杂乱树枝重重覆盖迷惑下,能很快分辨出其优劣。对于已经买入的素材,通过修剪造型,更具有令它脱胎换骨的能力。以精准的眼光来判断素材的价值:1、无用;2、普货;3、商品;4、藏品;5、极品。没有经年积累,常人是根本无法识别的(很多业内人士照样无法识别)。“经验”与“慧眼”又缺一不可。喜欢古董古玩类的人知道,挑选高端货品,除了资金充裕,买家身边往往都会带着一称为“眼”的行家,身价真伪,全凭一“眼”判断。在鉴别过程,仲平与林新坦诚相待,互相探讨钻研,彼此交流心得,经常共同进货,一起选材,合力修剪一棵树,四手共造一种型,互补填缺;两人又都善饮,闲暇间,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林新花场取名为“松花园”),快意于花间松下,一如朱熹、张栻,相惜于凡间。
技艺,在日积月累中提升,质变,并未带来骄傲和自负的慵懒。林新如同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的农村学子,而大学广博的知识和自由宽松的的学习环境,何尝不是另一种考验:不思拼搏戏浪,终归被海洋淹死。林新,一如既往坚持:日未出已作,日已沉而未归。日复一日,不曾更改。
初期,由于松柏价高,林新将很多心思花在了不起眼的铁树上,铁树廉价,在温州适合生长,但大多数人不懂其习性,我们平常所见的铁树都丑而多刺,仅用于园林绿化,难登大雅。很早,林新稍加筛选,低价买进了不少铁树,精心养植,使其蜕变(这批铁树现均以高出进价好几倍价格卖出):1、通过摘叶,克服了铁树越生长顶部越大,导致头重脚轻“大头娃娃”般难看的问题。2、经过合理控水,铁树叶片变小变短,凸显精致,整体和谐。3、经过多年探索,在适宜节气给铁树剥皮、挖鳞、去叶、摘卵,以达到加速表层老化的效果。铁树剥皮后树汁渗出。林新不厌其烦地使用药水涂抹,过段时间后清水冲洗,再次涂抹,反复多次,直至表皮健康愈合。4、随着更深入了解,林新发现,药水涂抹养护虽然有效,但苍老度仍然不够,且反复涂抹清洗非常麻烦,需要改进。苦思冥想后灵犀一点:火喷。于是,处理好铁树,用小型煤气喷枪开始“铁树烧烤”,几次尝试后,“烧烤”恰当,外焦里嫩,铁树表层黑乎乎乌焦一片,千百年沧桑老态尽显;而暖风一起,大地回温,嫩绿欲滴的新芽毛绒绒、涩涩然从树顶冒出,苍老身躯赋予它无比鲜活的动力,如火般惊艳了春季。
熟识林新的人,都知道他的外号就叫“铁树”,而经过他手的铁树,都变得美轮美奂,甚至部分百姓都不相信眼见的植物就是铁树,满腹疑惑道:“铁树能有这么美吗?不可能。”
三年前,我将一盆养植多年的铁树以12000元价格卖给了盆友“白鸽忠”,“白鸽忠”虚心向林新请教,林新耗时一天,给它作了个“外科手术”,摘掉铁树40来个小树卵。次日,盆友“老黄”见之,眼神发亮爱不释手,即刻以45000元与“白鸽忠”成交,欣喜若顽童得宝。至今,此铁树仍为“老黄”珍藏,再三声明价再高亦不外卖。
诚然,“铁树”是林新一绝。而松柏类,林新也已眼光独到,毫不逊色,分析、辨别、判断,唯美精神不可或缺。
“低买高卖”为商界基本法则,在温州盆景界,亦有它独特的法则:1、盆景交易无书面字据,从几百到几十万,向来以双方口头承诺、击掌立约为准。2、卖出者可公开向买入者说清货品购入价格(比如某松当初以500元进货),再标明现卖出价,透明公正。3、在适合自己心理价位的基础上,双方可以随便讨价还价。但一定价,便不反悔。
温州的盆景交易是非常温情且充满人情味的商业交易,但若选择不当,你的盆景自然也无人问津,资本寻找市场,规矩的自由更有自由的严苛,需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对于自己的审美,只能时刻提高,才有希望丰收:
1、一次,协会去外地参展,回程经过一花场,于是,大家下车观赏、购买。林新买了一件“文人”黄山松,上车后,大家一致称赞,四师兄“阿鹤”满心喜爱,加价2000元当场买去;后来,盆友“阿斌”对此松亦一见钟情,以翻倍价格买入。
2、在丽水,林新以3600元买进一赤松,回温后加以修整,很快以60000元卖出。
3、丽岙花场,盆友们闲聚观赏,有一地栽黑松,型如驳壳枪,丑陋,主人“光荣老师”也是一脸嫌弃,当场问道:“谁要?1700元贱卖。”无人吭声。林新俯身再次端详东望西看,仰声道:“我要”。遂以1700元买入。众人不解,问其有何变数?林新取来钢锯、木凿,现场锯掉黑松背面一大枝,再凿之。瞬间,黑松正面优势凸显,去掉大枝,如除毒瘤之美人,解枷锁之武士,画面秒变。光荣老师顷刻醒悟,赞叹、后悔不已,立马拉住林新弱弱问道:“兄弟兄弟,这黑松我想重新买回来,你5000元卖给我,行吗?”
多年来,林新亦商亦匠,而秉性不变,力气大,酒量高,待人豪爽;不多嘴,少评论,严于律己。夫人属“猪”,夫唱妇随,林新喜欢盆景,夫人和绝大多数女人一样,不喜欢!她更喜欢五彩斑斓的红花绿草、菖蒲多肉,哪个女人能抗拒流光溢彩花团锦簇的生活呢?林夫人经营着一家除了松柏盆景外啥都有的女人喜欢的那种花店,娇艳欲滴的靓丽植物应有尽有,四季芬芳。林夫人服务得当经营有方,花店红红火火,比之盆景,倍具温馨。一到她店,林夫人便笑脸相迎,骄傲滴致辞:“看,这些都是朕给你们打下来的江山!”
除了自己花场,在国内花场到处“游荡”,是及时开拓视野的有效途径,毕竟,我们都渴望观赏到更高级更顶尖的作品,来丰富日益膨胀的审美需求。林新没有其他多余嗜好,有钱多了就去买盆景,随着场地的扩张,盆景的增多,林新笑谈自己越来越穷,但再穷,还是想着要买盆景,他说:“一定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多发现好东西,有好东西,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买回来,在我这里,保证它的经济价值、艺术价值都能呈倍数递增。”
当今,在“大师”遍地的年代,林新尚无此类高级头衔,在他的理解里,“大师”应该是极其稀缺、望尘莫及的人物:
1、大师应对所有盆栽植物有着深度了解的知识储备,确切来说,他首先应是植物学家。
2、大师应具备鹰隼般锐利的艺术审美眼光和卓越精准的判断能力。
3、大师应具有娴熟的动手制作能力,“没有不成型的盆景,只有不会作的大师”,重视每一件素材,珍惜手上资源,变废为宝,是大师应该承担的职责与荣耀。
4、大师需要不俗的艺术气质和高尚的人为道德修行,唯有意境高远的有德人士才能赋予他的作品惊世骇俗的魅力。
关于自己,林新既是商人,更是匠人,艺术之路缥缈遥远。在我们凡夫俗子的生命旅程里,经商,是为了生存(商人难:货卖便宜,有人嘲讽“傻的,好货贱卖了”;货卖昂贵,有人嫉妒“太狠,便宜货都卖天价”。所喜君子立世,心能坚忍、志能从容。);艺术,是为了生活!为了生存抛弃尊严、出卖灵魂者,比比皆是;烟火人间,古井无波,能恒守自己兴趣、信仰,又是多么艰辛不易;而两者能从容有效结合,循环良性,确已是万分幸运!
万物复苏,春天之美:有舒适的温度、和煦的日照、丰沛的雨水、有爱的微风;各种惊蛰后醒来的蜂、蝶、昆虫;氤氲着精彩未来的春泥;跨过彩虹的生命,和其光,同其尘,燃亮着生生不息、欣欣向荣的新世界。
松花园里,朝露若琼浆,云雾似霓裳,草为坪,花为媒,松柏如友,诗酒年华。
灰白头发的林新,商匠林新,满心富足地守候着他的精神世界和家园。
和光同尘,历来重剑无锋;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