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

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三餐倍思亲。从湖南南方小城历经长途跋涉来到遥远的东北求学一年有余，早已习惯那不分明的气候与不复杂的人事，唯独饮食还寄托着一份浓郁的归思。最不能忘怀的，莫非那道流传上百年的湖湘名菜，剁椒鱼头，光是提起这四个字，就已无限相思。

古有孟德望梅止渴，今有游子浏览视频解馋。似乎越是求之不得，网络上的美食烹饪视频也摄制的越好，景深处理与色彩还原都相当出色：鲜红的剁辣椒、翠绿的小葱以及金黄的蒜末无不使人食欲大增，加上紫苏和腌制用的料酒，再配合最后一步淋油过后蒸腾的热气，完全可以想象出鱼肉肉质滑而不腻的鲜嫩口感，免不了香，免不了辣，便忍不住吧咂起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所幸并非独客，高中好友也在这个城市，每个月总要在他学校附近的湘菜馆小聚一次，既为一饭解千愁，也趁此机会，闲谈几句日常，熟悉的食味和乡音联系着两颗年轻的心。这一次，以剁椒鱼头为由，再次踏上一成不变的轻轨线。一小时车程与十公里路途，真正到了之后反而没有过分欣喜，我俩只是平静地坐下，点菜，静候佳肴。

人在等待的时候思绪很容易就飘离当下，我想起在家吃这道菜的时候。母亲烹饪，虽不像美食视频中那样步骤清晰思路明确，但她仿佛掌握一种神奇的秘诀，每每能够端上一盘盘美食，引人口水。剁椒鱼头也是她的拿手菜，每当要做这道菜时，她总要起个大早去小城中不多的大型菜市场，挑选上好的新鲜鳙鱼，亲自操刀宰杀，然后腌制、下厨。她做，我们一起吃，将裹着热油的鱼肉拌上剁椒，实在是大快朵颐，极为尽兴。

但是高中后，我就很少吃到吃到这道菜了。一段十几年婚姻从开始到结束，必定是复杂而难以捉摸的，母亲对于烹饪热情的下降，只是爱情消逝、危机显现的一个缩影。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那个学期，母亲忽然说要给我送饭，有一次她又做了这道睽违已久的剁椒鱼头，附带豆腐汤。我是在高考完才从阿姨那里得知她们早已离婚的事实的，在那之后的一年中，双方为了“不影响我高考”都做起了拙劣的演员。我何尝不曾察觉到呢？只是大学假期再回到家，那剁椒鱼头的味道，却再也不会有了。

感慨没来得及蔓延，菜上来了，一种刻意的戏剧化，人生就是一出戏剧，仪式感十足。美食毕竟能给人满足感，我让涌上的愁思慢慢消散，和朋友聊起了前些日子清明假期出行的故事。他和武汉的高中同学一起去找了天津的高中同学，三人一同在高三折磨我们的近代史气息浓厚的天津玩的不亦乐乎。边吃边聊，很快便看见盘底，不仅是鱼肉，剁椒也吃的干干净净。余味就像往事，回味不减，而四月的长春冰雪都消融，天气也逐渐转暖，我们就打算一起在他的学校里散散步。聊着聊着，还是聊会高中，我说，要不有机会一起自习吧，找一找高中的感觉。他回答的一点也不迟疑，“我已经不想回到高中时代了。就这样，大家分开，拥有各自的生活，这样就很好。”

原来我还是停在高中时代走不出来，即是我远离高中马上就要满读完一次高中的时间。就像无数次渴望第二个青春期的纪德，我也渴望再次回到我的青春时代。然而时光一经逝去逝去便永不归来，我再不是曾经的我，也无法在复刻已发生的故事。只是那些乡愁与怀念，还让我对这道菜如此着迷。

剁椒鱼头。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1天，学号201。

陆归原。

剁椒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