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火

作为一个中国大陆最南端的人,经常会被问:哇,你们那是不是没有冬天?

回答已经标准化:有冬天,有时候还很冷。

那你们的冬天靠什么取暖?

我会说我们靠抖吗?当然——不。我们冬天取暖,烤火,还挺有趣。

烤火也许是是历史最悠久的人类活动。寒冷冬夜,众人围着一堆篝火,取暖海聊,估计是原始社会就有的图景。而在老家,虽说大多数冬天的日子天气还算温暖,偶尔冷空气南下,北风呼呼刮的日子,大家就围坐在火堆旁取暖、聊天,是我记忆中温暖的画面。

在老家方言里,烤火叫炽火。每一个炽火点,都是一个人群聚集点。就我家而言,由于爷奶叔伯们都住得很近,爷爷还开了个小卖部,故炽火点就集中在爷爷的小卖部。每年秋天,爷爷奶奶收拾屋里屋外,就会储存大树根、大竹头,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准备炽火的材料。

北风起,寒潮到。一口废弃的大锅,几根大木头,红通通的火炭,当然,还有张着手炽火的人,温暖故事开始了。白天,人少点,以大锅为圆点,围成一个小圈,晚上,干活的人休息了,则成了一个大圆圈。不管是大圆圈还是小圆圈,挤坐在一起,胡天海地聊开来。

炽火_第1张图片
图片来自网络


男人们聚在一起,就是男人的话题:上至国家宏观政策,最近新闻播放的财经政策,下至村里老三今天下海收成不错,捕了个鱿鱼婆……有时还因为意见不同,脸红脖子粗,扯开嗓门,大老远就听到一群大男人吵吵嚷嚷。

女人的话题则细腻接地气,今天谁家生了个娃,谁家媳妇又和婆婆吵架了,买了件新衣服,布料不错……家长里短,说到激动处,绝不会像男人般嚷嚷,倒变成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了。

通常的图景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大家子一起炽火。爷爷话不多,就看着小孩们嬉闹,火堆的袅袅烟气映着他那沧桑而平静的脸;奶奶,耳朵有点背,跟她说话,得扯着嗓子大声说。她呢,自知耳朵不好,侧着耳朵,一脸认真,还特别喜欢发表个人意见。孩子们,偶尔过来火堆边凑热闹,就会被奶奶说:小孩子,屁股三把火,还怕冷?

更多时候,小孩们在一旁玩耍打闹,大孩子带着小孩子,玩陀螺,跳格子,甚至是拿着树枝假装舞刀弄枪,一会,小孩子哇地大哭了,父亲就把孩子拎到火堆旁,母亲就教训起来,父亲扬言要打,又被唱白脸的母亲劝住了,爷爷奶奶也都在一旁劝和……也许,所谓承欢膝下的大多数图景就是这样的生动有趣。

寒冷的冬夜,温暖的火堆,通红的火炭,偶尔崩响的柴火杂物,伴着大人们的海谈阔论,以及被抱在妇女手中的熟睡的孩子,一切都是那么恬静平和,一如这乡下的日子!

都说这东北的小品文化之所以如此繁荣,跟东北这寒冷的天气有关。半年寒冷如冰窖,都待在室内炕上海聊呢,长此以往,这语言文化就特别发达。我们南方也有炽火海聊啊,可是根本不可能生长出如此强大的语言文化来,一是冷天时间不多,最主要的是:心思,都花在吃上了。

边炽火取暖边烤东西解除嘴巴寂寞,估计是南方人无处不在的吃趣吧。有科学家研究称,人类之所以觉得烤的东西好吃,是因为漫长的原始社会人类都是篝火烤东西吃,特别是烤野兽,更是原始部落的狂欢。因此,对烤类食品,特别是对烤肉的喜爱,成为一种遗传,植根于我们人类的基因。

老家人以海为生,所以炽火之时少不了烤海鲜。巴掌大的鱿鱼干,放在红通通火炭之下的草木灰之中,不一会,碳烤之热催生的香气扑鼻而来,赶紧用棍子从草木灰中翻出鱿鱼来。略带焦炭味的原始香气,让众人来不及等待,冒着被烫手的风险,扯着香脆的章鱼干,你一块,我一块,放进嘴巴尽情地咀嚼,享受唇齿留香的味蕾刺激。

过年前后的烤火,孩子们最忘不了的就是烤籺子。籺子是用糯米和糖按照比例做成的糕点,系过年时令之食。拿一根筷子大小的棒子,穿过硬帮帮的籺子,在火炭之上尽情加热。聚精会神的孩子们,看着籺子慢慢变软,米糖混合的清香由稀薄变浓郁,热透的籺子发生神奇的变化,冒出大大小小的泡,映着红通通的火炭,泡泡破裂,变黄变焦,如烤肉之时,油出肉焦那般诱人。籺子烤好了,火堆旁边就会传来孩子们争抢的热闹喧嚣……

炽火_第2张图片
籺子

个人生活经历总会被某些味道烙上深刻印迹,比如,这炽火的烟火气,连同男人的高谈阔论,女人的窃窃私语,孩童的嬉笑打闹,以及无处不在的美食,构建了我对乡村生活的回忆,仿佛触摸到年少生活的真实气息。时光如水,有些记忆会被冲淡,有些记忆却越发清晰。

正是这些清晰的记忆,在你快被生活大卸八块的时候,拼凑起完整的你!

你可能感兴趣的:(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