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雪岫【首卷8章】舞风九式

行南之雁终北还,秋空入夜未升月。

“今见留此之言,想必定是与我命途同归之人,无论因何坠崖,皆是有缘。只要你对天立誓应我几个要求,想出这崖谷也并非难事。只需修炼我留下的剑法心决,待剑法内功皆得圆满,便可顺着瀑布北侧的青藤,以舞风之势攀崖而出。”

读到此处南苏心中却不禁疑惑:倘若真的能出得了这谷底,那我太师叔又为何会命丧于此?

“真的有路出去?”小黑姑娘倒是很淡定的问道。

南苏此刻却毫无半点喜色,只是接着读到:“吾于悬剑山庄无功却有大过,于江湖也是罪孽深重,为天下人所唾。今困于崖下,内伤不治,只得白猿为伴,皆是命也。有缘人,你只需应下三件事。其一,我当年一时赌气盗得悬天剑法于此,以致剑法从此失踪。”

念到这南苏又是一惊,因为他从未听爹娘提起过此事。他自幼学习的剑法心决也都是一些普通剑法,他也曾好奇的问及此事,爹爹却也是轻描淡写的避而不谈,从未知晓原来悬天剑决早已被太师叔盗去,还随他一同落入了这峡谷之中。

“悬天剑法在这谷底?在哪里了?”小黑姑娘扯了扯南苏的衣袖,忽然催促道。这洞穴内昏暗无比,不借着火把的光亮根本看不清墙上的字。

“还没说呢?”

“那你快接着念啊。”

南苏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有无奈,接着读道:“你需将悬天剑法送还于悬剑山庄。其二,你必须拜入悬剑山庄门下,以光大山庄为己任。其三,将我身旁画像和金锁交于九霄山莫清。我一生纵情江湖,唯对她深感愧疚。告知她我已死去,欠她的来生定还。你需当即立誓,替我完成三个心愿,吾泉下有知,方可瞑目。”

密密麻麻的心法口诀刻满了洞穴内的石壁,南苏手中的火把随着他的胳膊一摆,见得一把玉箫立在石壁角落,他望着玉箫愣在原地,想得太师叔一萧一剑行走江湖,是何等的快意,可最终却是如此下场,当真是一入江湖岁月催,一念江湖朱颜改。想得入神,以致小黑姑娘唤他,他也好似没有听到。

“还是没说剑法在哪啊。”小黑姑娘的神色有些迫切。

“你好像很关心悬天剑法。”南苏将手中的火把伸向小黑姑娘,打量着她的表情。

小黑姑娘脸色一沉,冷笑一声,回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在替你着急好不好!”

“在你旁边写着呢。”南苏将目光移向另一面墙壁,“剑法藏于瀑布上方石壁百米高处,待你习成舞风九式,出谷时便可寻到。”

“居然藏在石壁上?你太师叔真是个怪人。那你快点开始练剑吧,早练一日便可早一日出去。”小黑姑娘眨了眨眼睛,“不过那么高的石壁,就靠几根藤蔓真的可行吗?”

南苏先未答话,而是俯身拾起角落里的玉箫,然后回身递给了小黑姑娘,方才说道:“试试便知,怎么都好过在这无所事事吧。何况太师叔当年剑法轻功号称天下无敌,小小悬崖应当不在话下。”

“咕噜咕噜!”

不知是二人谁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南苏悠悠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先找东西吃吧,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练功!”

“我们还吃昨天的山果吗?”小黑姑娘从衣衫中拿出几个绿色的果子,递到南苏面前,“还剩下好几个呢。”

南苏一咧嘴,说道:“天天吃这些东西,吃的我脸都绿了。咱们今天吃个烤鱼怎么样?”

小黑姑娘根本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随口答了一句:“啊?”

“我说烤鱼,想不想吃?”南苏憨笑着。

说罢,南苏兴奋的跑回了瀑布下面的潭水旁,小黑姑娘就跟在他身后。南苏刚要俯身瞧向水中,却是一尾大鱼“噗啦”一下从水中跳起,足有一尺多长。潭边本就湿滑,这鱼又跃起突然,南苏脚下一滑,便是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看得刚刚踱步跟来的小黑姑娘不禁咯咯笑道:“又是这招,你是想用你们悬剑山庄的屁股坐地神功来捉鱼吗?”

南苏身子一扭,鼻中一哼,嚷道:“马上就让你见识一下悬剑山庄的捕鱼神功!”

说着,南苏便折返林中,拾了一条坚硬的树枝。将一端拗尖,握在手中。他走至潭边,卷起裤腿,便趟进了潭水,俯身静静等候。待得一尾大鱼游至他身边,他卯足了劲疾刺下去,正中鱼身,他开心的举着手中大鱼不住欢呼,更是冲着小黑姑娘大喊炫耀。

随后南苏寻了好些枯枝,搭成鸟巢之状,从草棚中取来火刀、火石生了个火,便将鱼烤了起来,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便是脂香四溢。二人眼见已熟,将鱼一分为二。这大鱼入口滑嫩鲜美,二人似乎生平从未吃过这般美味。

片刻之间,一条大鱼便被二人吃得一干二净。

酒足饭饱后,二人将叶群的白骨和猿猴尸首在洞穴外埋葬。南苏呆呆的跪在叶群的坟前,似乎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想到虽有这么个师叔祖,却从未见过一面,如今初次见得,却也只剩一堆白骨,不禁唏嘘不已。

“还记得我只有七八岁的时候,我经常问我娘,为什么到处都有人说我们吃皇粮,没有真本事,只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我便问那大魔头是谁?我娘总告诉我,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江湖没有什么魔头,没有什么正邪,有的只是无尽的欲望,有的为财,有的为权,有的为情,你叶太师叔也只是个六根未净的凡人而已。”南苏边回忆,边望着坟堆说着。

“你别多想了,你本来就是悬剑山庄的人,你先练会叶前辈的剑法,等出去后在练得那悬天剑诀,定可以振兴悬剑山庄,堵住他人的嘴。”小黑姑娘从未见南苏这般低落,便安慰了起来。

“你说的对,我们开始练剑吧。”南苏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三个响头,长长的呼了口气,方才站起了身。

“是你练吧,你太师叔说要练那剑法必须要入悬剑山庄的。” 小黑姑娘淡淡说道,神色有些幽怨。

“悬剑山庄有什么不好啊?”

“我已经有师傅了,不可改投别处。”小黑姑娘微低下头,若有所思。

“可你不练的话要怎么出去啊?”南苏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说道:“那我练会一式,再教于你一式,剑法心决便是由我传于你,你就不用入悬剑山庄了。”

小黑姑娘仰着眉毛看向南苏,并未拒绝。她容貌倾城恬静,可一双眼睛却不似南苏那般纯净,似乎总是藏着很多心事。

晚风徐徐吹来,外面的天色开始跟洞穴内变得一样起来。

“第一式,疾风式。过江千尺浪,入林万枝斜。重在以快制胜,如疾风掠过,寸草不生...”石壁上一行一行刻着剑法心决,每两行口诀后都刻有人形招式。

于是乎他二人便开始每日习剑,并在潭边草棚的旁边又搭了两间简陋的小茅屋,以遮风雨。

南苏虽自小不好习剑,但悟性天资极高。数月过去,以练得小成,与小黑姑娘每日对招也可对得百招而不分高低。小黑姑娘更是感叹这剑法“收剑如风回,出剑如风至,人剑合一,如清风舞蹈”精妙至极,不愧其名,舞风剑法。

又过得数月,二人反复研习剑法心决,内功剑法具皆精进。花草丛间舞风而起,用枯枝隔空击落树梢硕果,运起内劲,承受百丈瀑布冲击,皆不在话下。

这一日练剑已毕,二人开心的跳上跳下,虽自知这剑法精妙非凡,若说要练得堪比叶群,想必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但诀窍奥义,剑招内功如今也算得融会贯通,想攀着藤蔓而上,想是可以一试。

二人食过晚饭,南苏便坐在草地上发着呆。想着远离那花花世界差不多已一年有余,回到崖上便就又回到了江湖之中。那么多的恩怨未了,那么多的凡尘俗事,如此刻的安稳宁静便再也不会有了吧。想到这南苏望着夜空,眼里尽流露出不舍与留恋。

远远的坐在潭水边的小黑姑娘也是一脸木然。

“要不要听我给你吹一曲箫?”小黑姑娘侧过头对着南苏说道。

月光映在小黑姑娘的脸颊上,她雪亮的眼睛就像夜里的又一个月亮,照进了南苏的心中。

“你还会吹箫?在谷底这么久了,怎么到今日才提起?”南苏笑着说道。

小黑姑娘半仰起头,望着朗月繁星,说道:“我们每日不是练剑就是捕鱼采果,充实的很,想不起来嘛。其实这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这一曲箫就当是个道别吧。”说着她便拿起了南苏送给她的叶群留下的那只箫。

南苏见她从衣口取出那只箫,方才知道原来她每天都在身上。南苏不由得心生愁绪,却又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呆呆的望着她的身影,但听得一曲箫声袅袅升起。

一曲道情肠,潭月映羞红。奈何曲终散,天涯终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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