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无用斋（28）雨夜

江南的秋天，天气就是这么变化无常。夜晚的杭州城里，毫无征兆的飘起了小雨。连绵细雨又给这座城市平添了一层寒意。

热闹喧哗的酒馆里，外号双头蛟的地痞还在和他的那班兄弟们拼酒。他一脚踩在椅子上，一脚踏在满上狼藉的酒桌。手里抱着酒坛，仰口向天，喉咙上下滑落间，坛中之酒被他鲸吞了下去。霎时间，酒便尽了。他把酒坛随意的扔到地上，哈哈大笑。酒坛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周围的小弟们见状，各种马屁声起飞。

“大哥真是海量啊！”

“就是，大哥这酒量，就是隔壁街的陈老大都比不上了！”

“大哥就是酒神！酒神！”

……

双头蛟笑的更加张狂了，他是杭州城里的一霸。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处处惹是生非。他生的膀阔腰圆，身材健硕，立在那里像座铁塔似的。一只胳膊上便有百斤的力气，他胆子既大，又能打，便逐渐在这条街上称霸了起来。久而久之，道上的人便送他个“双头蛟”的外号。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一方面是因为他生的高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脑袋后面天生长了个肉瘤，故有此号。

双头蛟眼见的气氛热烈，手下小弟叫的大声，兴致愈发高了。他不顾深秋寒意，一把将上身衣服脱了下来，精赤上身，露出了造型夸张的肌肉。酒馆里众人又疯又跳，状如疯魔。一直闹得半夜，众人才散了。

双头蛟这时已是喝的大醉，照旧把上衣搭在肩膀上，踉跄着脚步，向家走去。

蒙蒙细雨飘在他的脸上，身上，让他的神智稍微清醒了点。

你说这老天爷，要下雨就下雨，要不下就不下。这般小雨像娘们哭似的，干什么！

又走了一会儿，他的胃里一阵翻腾，支撑不住。他跑到一处巷口，吐了起来。深秋的夜，天更黑了，寒意也更浓了。

他吐完之后，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他打了一个寒颤，巷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也只是一下，便抬开腿，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巷子里面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是那寒意愈发浓郁了。一阵嘤嘤耶耶的悲切哭声从巷子深处传了出来，哭声里似乎有抑制不住的哀伤。

“妈的！这是哪家的小娘皮，大晚上的在这哭！怎么，你家男人打你啦。没事，到哥这里来，双头蛟大哥从不打女人。”

循着哭声，他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借着巷子围墙外不知谁家的灯光一看，一个女人正在那里哭泣。

这个女人撑着伞，背对着他，兀自悲伤。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不过双头蛟已经可以判定，这是一个漂亮的妞！

“你是哪家的媳妇姑娘啊！大晚上怎么一个人在这哭！有什么事，你说个蛟哥我听听，蛟哥我给你做主！啊。”他淫笑着伸出手，向女子的肩膀抓去，把她整个人转了过来。

女子低着头，长长的黑发拖在眼前，遮盖了她的面容。

“来，小娘子，让蛟爷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面前的黑发被拂开了，一张俏脸映入眼帘。双头蛟呆呆的看着这张脸，不对劲，不对劲，这张脸，这张脸！

身体里的酒一下子化成冷汗从他身上流了出来，他几乎立刻清醒了过来。

“你，你……”他的身体抖如筛糠，牙齿上下咯咯作响。“你已经死了！”

他吓得瘫软在地上，“这是梦，我一定一定是在做梦。”他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巷口退去。近了，近了，巷口那里黑暗要淡一些，还透出些许光亮。快了，快了！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只需一步自己就可以跨出这巷子，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是走不出去。冷汗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一个从小就听说过的词涌上了心头——鬼打墙！

背好的寒意又深了，他战战兢兢的回过头去，和那张苍白的脸几乎是面对面。他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别……别杀我……”

没有回答，巷子里依然一片寂静。片刻之后，他突然感觉胸口一凉，剧烈的疼痛让他几近昏迷。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去，

“你，你，……”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无声。巷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愈来愈浓的血腥味飘荡在巷子上空。

细雨依然在下，像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