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昨天听见外面打球的声音,一些患者在这荒凉的隔离基地里找到了些许生机,都停止了无病呻吟。今天的球场上,活跃的身影明显变多了,看台上也热闹起来,男男女女聊着天,从家里的鸡毛蒜皮到国家政策,有人煞有介事地吹吹牛皮,偶尔也有人讲出几个荤段子引得一阵欢笑。
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莫小明仿佛回到了校园,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金辉,山里的空气悠闲地吹着,带着些许香甜。
昨日那披头散发的女人,今天看起来平静了许多,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不和人说话。莫小明从球场下来,仗着昨日有过两句交谈,走到女人跟前坐下。
“姐,昨晚休息好了吗?”
女人仿佛释怀了一般,看着莫小明浅笑,“好啊,什么也不想......很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周围几个人扭头朝莫小明看过来,露出复杂的眼神,一时间莫小明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学生?”女人问。
“啊,对,我在A市一中念高三。”
女人若有所思地的点点头,“念书很辛苦吧......”
莫小明有些纳闷,这个女人看起来也不大,应该也是刚过念书的年纪。
“是挺有压力的,家里没什么条件,我妈就指着我嘞。”
女人笑了,笑的很暖,她摸着莫小明的肩膀“回去好好念书,别跟姐一样,出来太早,吃那么多亏。”
“那...姐姐你是...”莫小明想问,但有觉得好像不太方便。
大门处突然进来一个身穿防化服的工作人员,径直走到看台边上。
“我找兰翎小姐,兰翎小姐坐在哪?”
莫小明发现女人站了起来。
“请跟我们来一下。”面罩里的男人尽量让声音显得礼貌。“我们有事情要给您说。”
女人低头朝莫小明微笑了一下,便跟着男人走了,整个球场的人们都停下来,看着女人离去。
待女人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时,吵闹声才慢慢恢复,但气氛显然有些异样。
一个大妈似乎犹豫了很久,来到莫小明身边坐下。
“小伙子,你以前认识那个女的吗?”
莫小明摇了摇头,扭头看那大妈,大妈一脸亲切的关心。
“小伙子,我给你讲,这女的在外面是个妓,咱们大院好几个人都是被他传染的,我们也是刚刚知道。”
莫小明心里咯噔一声,左右张望。
此时他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朝他投来那复杂的眼神,他们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别和那女人走太近!
宏山的太阳慢慢爬到正空,但莫小明只感到一股阴森的寒意悄悄爬上了脊梁,他打了个哆嗦。球场上依旧热火朝天的打着比赛,看台上的观众却交头接耳,仿佛在密谋着什么......
唢呐声由远及近,村子里挨家挨户都端着搪瓷碗,走到村口仰着脖子瞅。
当大家看到穿着隔离服的女人时,又赶紧捂着碗往自家跑。有的小孩边跑边叫:
“老兰家回来人啦!老兰家闺女成麻风病人啦!”
一辆面包车在野外停着,远远地观望着这场无人围观的葬礼。
“厅长,要不您先回去吧,这里我们守着。”一名警官道。“按他们这儿的习俗,那女的还要在老家守夜,反正有追踪器,您也不用一直在这看着。”
副驾驶座的电脑屏幕上,绿点一闪一闪,不断报告着女人的方位。
“我要是回去了,不到晚上你们就睡着了。”陈佑福没好气地说,他太熟悉这些人出勤的情况了。
“怎么会?”警官一脸不自然的笑。
陈佑福也不答话,气氛尴尬了几分钟。
“厅长,死的那老汉在这村里名声不是很好呀。”
“怎么说?”陈佑福一边拿着望远镜道。
一看厅长感兴趣,警官立马提起精神讲道,“听说老汉以前是在煤矿里干活的,矿里出事后老板跑了,在家待一年,被人哄着去卖假酒,那时候市里打假打得严,老汉家里也没啥背景,被抓典型,进去仨月,东西全缴了,还欠人钱。媳妇受不了,跟别人跑了,只剩他和那个叫兰翎的闺女......”
旁边的警官拍拍手背,嘴里一阵唏嘘。
“然后呢?”
警官接着说,“老汉家里本来是有老娘的,瘫痪在床,老汉没钱,尽买些奇奇怪怪的便宜药,把人给吃死了。听村里老乡说,当时每天他家门口的垃圾堆里,都是药的包装袋,花花绿绿的见都没见过。”
“假药。”陈佑福强调了一下。
“额...对,假药。”警官一时语塞,整理了一下语言,继续说:
“那个叫兰翎的女的,在咱们A市还有不少案底,卖淫,被抓过两次,第一次说自己是学生,初犯,警告一下放了,后来又抓到,不对劲,去问学校,一问,老早就退学了,家属也联系不上......”
“后来她爸去学校找她时没找到,报警时候,正好见到闺女在局里面,什么解释都不听,拉着闺女就走了,拦都拦不住,最后罚款都没交。”
陈佑福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怪不得。”
警官愣了愣,“怪不得什么?”
陈佑福看着远处,唢呐声已经停歇了,兰翎已经进了家,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守夜。
“没什么,”他放下椅背,闭上眼,“我睡会儿,有事你们叫我。”
“哦!好好好。”警官忙答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知了在田间无休止地叫着,面包车停在树林的边缘,与夜色融为一体。
陈佑福梦到一片血色的云慢慢吞噬了整片天空,天空下,人们相互撕咬着,呼号着,陈佑福想跑,却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莫花藤,她正被一群野兽般的感染体包围,那群野兽随时都会扑上去撕碎这个女人。
陈佑福惊叫一声,惊醒过来。
他转头超窗外一看,只见窗外远处的村子里一片火光!而身边的警官们此刻睡的正香。
“都给我起来!”陈佑福怒吼一声,他看了眼电脑屏幕,信号点依旧在村里的位置在闪烁。
警官们腾地坐起来,一看情况不妙,连忙拿起对讲机喊。
“一队一队!有突发情况!有突发情况!”
陈佑福下车朝村里跑去,只见兰翎所在的宅基地火光冲天!门口尽是拿着棍棒吼骂的人。
“烧死你这个害人的骚货!”
“我儿子还在隔离,你还敢来这儿?”
陈佑福一惊,这里的有些人竟然是从市里来的,有几张脸他在综合大厦见过。
幸好一队来的比较快,联合村里的消防队,很快把火给扑灭了,疏散了群众后,进房子里找人。
最后在一个水缸里发现了兰翎,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不停地重复着。
“不是我...不是我...”
秘书走到陈佑福身边,问,“行动还继续吗?”
陈佑福看着正被人从水缸里架出来的湿淋淋的兰翎,摇了摇头。
“行动取消。”
几名警官站住脚,问为什么。
陈佑福擦了一把脸上的灰,转身朝门外走去,“我竟然会傻到相信那些人!”
“他们根本就只是想看着这世界乱成一锅粥,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