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是不是早就不爱我妈了？
或者从来没爱过？
抹茶早就想问她爸的，被十八屡屡拦下。
十八一嘴欠揍的语气，你傻吗？问完不就玩完了。
不就离婚嘛……离啊，抹茶是无所畏惧的。
那你就是孤儿了……
是啊，孤儿……
抹茶为什么叫抹茶，她也不知道，她妈妈是不喜欢抹茶口味的零嘴儿的。
那她爸给她这名字起的，也是随心所欲了，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上进户口的。
抹茶打小就觉得，爸爸压根儿就不爱妈妈，因为从来没听到过她爸说过爱字。
那她是怎么来的呢？这是一个问题。
1.
上小学的抹茶就比同龄人懂事了，她在每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自觉起床，不打扰熟睡中的爸妈，有条不紊的洗漱，从抽屉里数出一天的车钱和零花钱，然后出门过马路等车，再搭乘过路客车三十分钟到学校。
她的父母每每和人提起自家女儿，逢人就夸，说抹茶很乖从不让人操心，打小学第一天教了她坐什么车后就再也没管过她，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她自己上下学，也不像其他调皮孩子瞒着父母多拿零花钱，她用钱方面我们都放心。
抹茶也不多争辩，她不敢和父母大声吼叫，说明明是他们的问题。
非常难得的一天，她妈妈亲自去学校接她，抹茶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其实心里早就欢呼雀跃了。
一路往老家走，她妈一路诉苦，也不管当时的抹茶听不听得懂。
原来是她爸借口上门修理电器又在别人麻将桌上码牌，打电话不接，再打再不接，来了生意也不接，谁打都不接。
她妈气了，回家两人一场狂风暴雨，互相抄起菜刀就要往上冲，像上战场一样，明明还没挥旗吹号。
果不其然，这场大战是在抹茶意料之中的，她早就料想到。
就像记忆深处，她牢牢记着的画面，她妈抱着刚满月的她和对面她爸商量离婚，被闻讯赶来的亲戚团团围住。
最后都不了了之了，这次也是被及时拉住。
2.
爸妈又在日常吵嘴了，抹茶继续当她的旁观者。
她妈说，你能不能洗完澡了再上床！
她爸反驳，有什么好洗的，难道坐地上看电视吗？
又不是没凳子，谁坐了？
凳子硌得慌，没床坐得舒服。
她妈怒了，那你先洗澡再去看电视不行？也不看看平时我洗床单被罩多难，用手一个个的搓印子，你是那么屁股一坐，刚洗干净的就被你坐脏了。你说的简单，哪次你来洗一回啊。
她爸不说话了，也不挪屁股。
她妈还在嘟嘟哝哝地念叨，不知道她自己耳朵起茧了没。
3.
爸妈还是在吵架，这次比以往小打小闹厉害点，动刀动枪的架势。
抹茶不记得在饭桌上两个人在交谈什么了，她只顾着埋头吃饭。
碗里饭没了，她抬手准备拿勺子添饭的，嗖一下饭锅飞出去了，砸在庭院里。
又是嗖嗖几下，菜碗也都飞了，哐哐当当的和水泥地碰撞，到落稳了没声响儿了。
抹茶是极其后悔的，怎么能愣住呢？她应该抱住面前离得近的菜碗的，能抢救一盘是一盘，她还没吃饱。
哗啦，饭桌也被掀翻过去，彻底没饱肚子的东西了，不大的地方一片狼藉，汤汁飞溅的到处都是，墙壁顶上都没能幸免。
她爸她妈持续争执，拉住了她爸起势砸向她妈的木椅子，收拾了散落在院落的餐盘桌椅，抹茶不争气的失声痛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可能是被吵架的阵势吓到，可能是听了无数遍的离婚再次提上日程，也可能是饭菜没了表示痛心吧。
后来抹茶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返校了。
4.
想到平时的种种，抹茶没来由的委屈，感觉学习动力都受到了干扰。
她想离家出走的，没胆量。
某个阴天上午，抹茶带上专业书，装作出门散步悄悄走了。
她一路溜达，外面阴风阵阵，飘点小雨，很符合抹茶此时此刻的心境。
转了很多旮旯堆，没有找到满意的合适一个人安静呆一天的地方，抹茶有点悲伤，外加小冷。
要是可以像只老鼠，钻到地洞里藏起来不被任何人找到就好了。
抹茶看到了秋天枯水期她曾坐过的水渠道，那时候两边的草高及半人，枯黄枯黄的挺立着，坐在里面能够被隐藏的刚刚好，也没有人割也没有人烧，大概是知道季节更替后它也会自然死去吧。
现在的水渠道算是光秃秃的毫无藏身之处，抹茶叹口气，注意到了旁边地势低矮处的空房，是废弃的小水电控制室。
抹茶小心翼翼的从高处往下挪，进到空房子里，破旧不堪，满眼的灰尘，一看就是被遗忘了好久，幸好它还能遮风挡雨。
抹茶找来一块红砖，垫在屁股底下坐着，就开始背起专业书，静心不少。
从小房子侧着路边的门口，抹茶看着她爸骑着摩托车一路飙过去。
外套齐全，可能又是回老家钓鱼，唉，抹茶无奈叹气。
等到专业书背的八九不离十了，抹茶起身准备慢慢遛回家，她无比开心，距离上次感觉通透的幸福已经不知有多久了。
走进家门，只有她妈，彼此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抹茶感觉她妈异于平常的温柔，也不唠叨，静静的看着她吃饭，躺在床上睡觉，悄悄替她掖被角。
张张嘴是想说什么的，最后她妈也没说。
可能是抹茶她爸她妈有所觉察，后来的关系竟然慢慢缓和，至少是在抹茶面前，尽量去给一个月回一次家呆一天的她一个和睦温暖的氛围。
也是够为难他们了，抹茶想着，其实现在的她已经麻木了，即使离婚也没事，反倒是对三个人的解脱。
出乎意料的是，不论他们怎么冷战怎么恶语相向，也一直没有真的离婚。
所有的最后都以不了了之收场，落幕。
5.
烦恼的高中毕业，更烦恼的大学来了，抹茶自由了。
她可以一学期回家一次，眼不见为净。
今年过年在家里，她爸刚换了新手机，有些得瑟，抹茶提议给她爸买个手机套耐脏，她爸乐滋滋的说有啊有啊用的你妈没用上的那个，边拿出来给抹茶看。
抹茶心一酸，爸，给你买个和妈的手机套一样的吧，颜色不同，这个是当时送的手机套感觉……
话没说完，她爸乐呵呵的，没事没事，这挺好的啊，又不是不能用。边说着，边继续给抹茶展示他的新手机。
摁亮屏幕，是抹茶她爸和她妈的结婚照，纯白的婚纱笔挺的西装、手中的捧花和柔和的微笑，背景是中国红，喜庆。
抹茶想起他们的结婚照从没有挂在过墙壁上，她原本以为是没有的，后来在楼上爸妈房间衣柜里找衣服时才看到，柜子里两个放大的相框面对面放着，镶嵌着她爸妈为数不多的合影——婚纱照，这是九十年代父母年轻的记录。
她爸在继续输密码，是抹茶的生日，麻利地解了锁，她爸还在兴奋的跟她讲。
抹茶思绪飘远了，想起从小到大她爸也没有给她讲过祝抹茶生日快乐，仅有的一次还是她上大学以后，某天中午收到的她爸发的短信，可惜他爸把阴历当成了阳历还是给搞错了，抹茶照旧不误的激动，因为这是她爸第一次表达出来的祝福。
这么多年，每年不变的阴历变化的阳历，最先祝抹茶生日快乐的永远是她妈妈，她感觉习以为常，以为她爸是记不得她生日的。
一直以来，抹茶固执的以为她爸是没爱过她妈的，不然怎么随时爆发争吵，可是不爱又怎么会把他们的婚纱照设为锁屏壁纸？印象中她爸是不会这些的，以往的旧手机出厂设置是啥最后丢掉的时候还是啥。
抹茶连带着想到，过年在家的她妈清理冰柜重感冒了，一夜发烧不停，她爸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带着她妈去打针开药。她妈离家工作，长时间不在家，他们相互联络的次数也比抹茶想象的频繁，抹茶发现她偶尔的一个电话，不论打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都会听到另一个近期的事。
她爸会在抹茶她妈生日前交代她，让她不忘打个电话。她爸虽然不讲究卫生，也会帮忙她妈做些家务。她爸那么喜欢打牌的人，在她妈唐僧念经下居然近些年好了不少……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都被抹茶间接忽略掉了，现在想来，还是可以说明问题的。
抹茶感觉有点释怀，虽然现在的她依然恐婚，害怕恋爱，但是她从父母的阴影中解脱了。
婚姻的后来，都会归于平淡，你会发现，再炸裂的爱情几十年过去了，普通的夫妻都有着相似的生活，也就那样。
每对夫妻都有他们独特的相处方式，或争吵，或打架，或相敬如宾，或和和美美，时间的流逝终会检验，最后的他们是否走散了，还是相互扶持白头偕老。
不是所有的爱都必须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内敛的人也会有他含蓄的方式表达，无需用言语证明，因为语言比之行动更显苍白无力。
对于相爱和在一起，不要因为曾经受过的伤害而忌惮，没什么好畏惧的，勇敢一点。
我们要坚信，这个世界是会有令人心生向往和期待的爱情的，不是不到，只是时候未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