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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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讨厌的活动是什么？现在有一个人邀请你参加你最讨厌的这种活动，你不想去，请回一封信给他，婉拒，不要撒谎，但也不要攻击这项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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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李义正：

很高兴收到你的信，在今天这个年代收到信这件事情，比有写信的心情更加不易。

居委会的阿姨早上六点就来敲我家的门，给了我一枚邮件催领通知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东西，上面写着让我持原通知单和有效证件在圣诞节当天前往附近的邮局领取。也许是圣诞老人给我的信，我抱着这样的热望，换乘了两趟公交和一辆共享单车，在邮局收到了你的信，这喜悦绝不亚于圣诞老人给我带来的。早晨的路上天光真美，愿你多写几封信来，我便也能多起床看几次这样的天光了。

信中提到，你从考古系毕业后找了一份互联网行业的工作，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总是让我想起一个北京人猿在山顶洞打电子游戏的表情包。如此一来，你也算是前知五千年，后知五千年。你还提到，贵司正在招聘一位有经验的内容编辑。谢谢你推荐我，不过我怕是去不成了。

因为我正争取在明年之前，戒掉上班这个习惯。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睡觉，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上班，最近我已经快戒掉了睡觉的习惯，如果再把上班的习惯戒掉，我是不是就彻底解放了？但你知道的，戒掉一个习惯实在不简单，人控制不住自己，如果有空气，就忍不住要呼吸，如果有饮食，就忍不住要生津，如果有班上，就忍不住要去上它，如果办公室门口有打卡机，就忍不住要去滴一下。总之，我在克服。

遗忘工厂的杜迎医生给我开了药，两盒一身轻松丸，说是让我只在想起来的时候服用。果然，我很快就忘记吃药的事情，就连上班也一并忘记了。

所以我也便不上班了。你问我不上班的时候干什么，说来惭愧，其实也没做什么正经事，最近在给二十四小时拍照。你知道吗？每个小时都长得不太一样，早上六点，是一个露水做的孩子，手里拿着白色的风车，七点是它孪生的兄弟，下午一点其实是只灰绵羊，它不让我告诉别人，还总说自己是云。晚上八点则是一位少女，手上涂着车厘子红的指甲油。十二点是一道无声的雷。这些你应该不知道，我都用左眼拍下来了，存在心的硬盘里，到时候拷贝一份到右眼，给你寄过去，或者亲自带给你。

不过我还在想，要怎么给它们拍一张合影呢。少女站在风车上，孩子骑着绵羊，背景是无尽的海水与电。画面都构思好了，就等二十四个小时重叠的那一天了。我记得高中我们学过，要想折叠时间，必须去到国际日期变更线，不日我将出发。祝我好运吧。

我还要跟你说说，我是怎么想起不上班的。这跟我肚子上破了一个洞的事有关。有天，我提起裤子发现，肚脐下方约莫三指处，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鼓包，包上还有一个黑点，像极了火山喷发前的样子。过了几天它越长越大，也越来越疼，先是弯腰会痛，后来就连坐下也痛了，好像怀孕一样，再过几天，我发现确实是怀孕了，因为腹部已经开始有了人的形状，两只小手在透明的肚皮上压出了痕迹，原本凹下去的肚脐微微凸起，像是上帝的一吻。我知道它是一个人。但我不知道如何将它生产下来，我又去咨询杜迎医生。医生告诉我，多喝水多躺着，少吃牛羊肉，忌口辛辣与烟酒，会自行恢复，但也会留下疤痕。

我谨遵医嘱，但有一次同事（那时还上班）带了四川火锅来拜访，实在没有忍住。吃到一半，腹痛难忍，回到房间反锁房门，原来是肚子上的包破了，先是乳白色的脓液涌出，然后是乳黄色的，越涌越多，源源不尽，由于时间紧迫，没有找到合适的容器来接，它流了满满一床，我顾不上肚子，先拎起床单的四个角，准备打包扔出窗外，竟听到包袱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好奇打开一看，这下不得了，床单里一个婴儿迅速长大，迅速进入第二性征，迅速度过第二性征，已经跟我差不多大了，但还是年轻些，喉结分明，却不见什么胡须。我连忙拨快时钟，它挣扎着又长了几岁。定睛一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房间里居然出现了四个我，这怎么得了，谁养得起。好在我当机立断砸碎了房间的镜子。终于少了两个我。面前的这个我，这个从床单里蹦跶出来迅速长成的小脓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了。

肚子里的脓根流光之后，就剩下个黑黑的洞，冬天把手伸进去暖和一下，还是挺好的。这个洞还有个好处，就是帮助辨认，否则我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是我，哪个是小脓人。有了小脓人后，我的生活变得快乐了很多，它会代替我去上班，见一些不愿意见的人，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我呢，则在培养习惯，创作艺术。

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总之多谢你的好意，眼下寒冬已至，小脓人不打算换工作，而我上班的习惯已经戒了很久。基于这么两个原因，我就不去你那里了，望你理解。不理解也没关系，就像我不理解你为何要在雷克雅未克举办婚礼，但还是会去一样。

既然人去了，钱也就不用去了，因为钱已经花在人去的路上了。到时候我给你看二十四小时的合照，还有肚子上的洞。好让你确认我是亲自到场。

祝福你和冉阳。新婚快乐。

最后，再次向你道谢。

紧握你的手，愿大大小小的天使们祝福你。

你的朋友 汪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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