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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没想到第二天季会又到店里来找我。
傍晚华灯初上的时候,我刚准备出来拉下卷帘门,刚好和进门来的季会撞在了一起。
“哎哟,对不起,师傅,没撞到吧?”季会连忙扶住差点摔倒在地的我,向我道歉。
“没事,这个时候来还有事吗?”我问他。
“没有要来麻烦你的事。这两天你帮我修好了热水器,解决了我的大麻烦,我今天特意过来谢谢你!”季会说着,一边将手里提着的两袋水果轻轻地放在门里边的墙角边上。
“你也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我推让了一会,最后收下了。然后招呼季会别站在门口,把他让进店里来坐。
我从桌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季会,他摆了摆手,说:“师傅,你别客气了,我只是来谢谢你的,不用招呼。”
“那就喝口茶,你先坐会,我去拿包好茶叶来。”我把沙发椅上挪到放着茶具的桌子旁边,招呼着季会坐下,然后准备去柜子里找包好茶叶出来。
“你不用忙,我一会就走,嗯,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师傅你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帮个忙?”
“哦,你说吧,要我帮忙做什么?”我一边打开柜门拿出一罐大红袍茶叶,一边回应他的话。
“是这样的,师傅,“季会用双手撑住沙发椅的靠背,说,“本来约了新交的女朋友明天中午吃饭,可是刚才单位临时通知我明天一大早出差,不能如约和她一起吃饭了,我想还是心意要到,所以想麻烦个人明天中午的时候,帮我送份午餐给她。"
我哦了一声,感慨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快又换了新的女朋友。我对季会说:"帮个忙没问题,不过,午餐不是可以叫个外卖送过去吗?"
季会用手往上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说:"不一样的,她特别钟意河西路那有一家清真面馆的味道,我一会还要过去那家店和店老板说要加什么料,提前定好明天中午做好,然后过去拿就可以。外卖要在手机下单,会搞错了。"
"你真有心,我就成人之美吧,明天中午我抽时间去帮你跑一趟。"我答应下来。
"太谢谢了!"季会朝着我双手合十,"我一样要给你酬谢的。"说完从裤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一张五十的钞票放在茶具上。
"收走收走!要什么钱,顺带的事,你收回去。"我抓起那张纸币塞回季会手上。
季会露着笑容,将已经揉皱了的纸币摊开折了两折,然后塞进我的上衣口袋,说:"以后麻烦大哥的事还有很多,这点钱不算钱,你先收着吧。"
我没再推让,那张钞票留在了我的上衣口袋。
我问他要取餐的地址和要送去的地方,季会向我要过一张白纸和笔,写了下来然后递给我,我一看,取餐和送去的地点都离店里不远,只隔了几个街道,便让季会安心去出差,我明天中午一定送到。
季会再次向我感谢,交代了下我到饭店取餐的时候报下梅子的牛肉面,茶也没喝,说还要先赶去饭店提前预定好,便和我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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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来取下昨天晚上定的牛肉面。"
我站在这家清真面馆的柜台前,对里面一个戴着礼拜帽的大脸男人说自己是过来取餐的。
"谁的?"
我才想起我忘了说名字了,连忙回答:"梅子的!"
大脸男人指了指柜台角落一个已经打包好的塑料袋,让我自己去拿。我走过去提起袋子,只见袋子上用装订机订了一张纸条,用圆珠笔写了"梅子"两个字。
我提着塑料袋走出了面馆,跨上自己的电动车,把餐袋挂在车把手上,打开手机地图软件,然后转动油门,照着导航骑到了要送去的地方。
这是一个刚交付不久的高层小区,底层的许多商铺都正在装修。我找到要送去的楼号和单元,跟着搬运装修材料的装修工人一起挤进电梯,上到6楼,找到603门牌号,按响了旁边的门铃。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涂着眼影的女人从门缝里小心地朝外张望着,我扬了扬手里的餐袋,门打开了,一个瘦高的女人站在我面前,我把打包好的餐袋递给她,对她说:"你男朋友今天出差,要我帮他送饭给你。"
没想到她瞪了我一眼,拿到餐袋转身就把门关上了,在她背身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了她烫了一头栗色的卷发。
这不是那天在季会家里争吵,让我在平台上看到气呼呼走人的那个女的吗?
我感到很奇怪,怎么看也不像男女朋友呀。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新潮得很,网恋闪婚一夜情,我理解不了他们的世界,自己早落伍了。我摇了摇头,下了楼开着我的电动车回到了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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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期,关于这座小城市的新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无奇,手机推送的本地新闻大部份是领导视察哪的工作、或者是哪里要举办展销的广告,之前轰动全城的老张鱼店发生的命案和珠宝店抢劫案的影响正逐渐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消失。大多数人在小城里继续一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往复的日子。
周一的时候,趁着不忙,我打了张汽车票,带着给母亲的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路颠簸,回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镇子。
一推开家门,我就大声喊着:"妈,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一边把所有东西放到一个角落里。
喊了两声,母亲从里面走出来,一见我回来了,喃喃着说要去下厨给我煮几个鸡蛋补补营养。我拦住了她,说现在不饿吃不下,别忙了,然后拆开几件给她买的衣服,让她试试大小合不合适。
母亲笑咪咪地任由我拿着衣服在她身上比来比去,一边问我:"现在有合适的人没有?"
"没呢!妈,现在谁看得上我这个修电器的穷光蛋。"
"那还要拖多久,要不我给你托个媒人相个亲。"母亲一脸凝重。
"妈,你就别费那个心了,我在市里见的女的多的是,有合适的我自己会看中的,很快的!"
母亲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问:"那现在有自己做饭吗?"
我回道:"哪有时间做饭,忙都忙不过来。"
母亲更是拧着个眉毛,问:"那你是不是又是天天叫外卖呀?"
我点了点头。
母亲开始唠叨着:"你怎么能天天吃外卖呀,一点营养没有,还对身体有害,你等会再给我试衣服,我给你去拿张报纸,给你看看报纸上怎么说的。"说着走进里屋去找她说的报纸去了。
过了一会,母亲拿了一份报纸出来,端在我面前,用手指指着一个版面给我看。
我扫了一眼报纸名字,是本市的晚报,然后看到母亲指的时一篇标题为《可怕,女子长期吃外卖送进医院医治无效,专家称少吃外卖多注意均衡营养。》的专栏文章。
看着看着,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渐渐袭来,汗毛开始竖了起来,我瞪大着眼,一把从母亲手里抓过报纸好看得更清楚些。
报纸上报道了近期市区一个新交付不久的小区一个女子半夜突发腹疼呼救,被邻居送进医院急诊抢救,医院检查报告显示,女子因长期吃外卖,得了急性胰腺炎,脂肪肝,此外还有肝肾功能不全等多脏器功能衰竭。急性胰腺炎合并多脏器功能衰竭的情况临床上称之为重症胰腺炎,病情进展会非常快,病死率非常高。女子在医院ICU抢救了一天最后还是过世了,然后是专家对于健康饮食的一些建议。
可是让我开始胆颤的是,报纸上刊登了一张照片,从比较远的位置拍的一张躺在医院急救推车上的女人的照片,看不到脸,但那一头垂下来的粟色卷发却刺激着我的神经。
加上报道上这个被抢救的女子住的地址就是我前几天帮送快餐过去的那个小区,楼号也是一样的,这个不就是季会说的他新谈的女朋友住的地方吗?怎么会这么巧合,难道真是长期吃外卖造成的吗?如果是吃的我送的那盒打包的牛肉面里放了什么慢性⋯不,不可能,动机、时间、地点、还有很大的风险等等因素都不具备我臆想的结果的条件,我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拿着报纸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母亲看到我这副样子,以为我看到这篇文章被吃外卖造成的后果惊呆了,就在旁边说:"你看,天天吃外卖对身体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了吧,现在改习惯还来得及,回去买个锅放店里,以后自己做饭吃才有营养。"
"嗯!"我应付着回着母亲的话。
下午,在坐班车回市里的路上,我在手机电话簿里翻找到了季会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拨号声响了一会,季会接通了电话:“喂,你好!你是?”
“我是到你家修过热水器的林师傅,还帮你送过午餐给你女朋友......对!嗯,我想问你一下,你知道你女朋友现在的情况吗?”
电话那头声音消失了一会,很快再次传来季会的声音:“哦,怎么了?”
“报纸上报道了一个女的吃坏东西送到医院里急救没抢救过来,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再次传来季会的声音:“你再说一遍!.......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旁边很吵,听不太清。”
“我在回来的汽车上。”我说道。
“那等你回来聊,晚上我请你吃饭,你那边太吵我听不太清。”季会说道。
我想了想,说:“好的!”
“我晚点把吃饭的地点短信给你。”季会说完便挂了电话。
下午四点半左右的时候,汽车开进了市汽车总站;五点前后,我从车站打车回到了自己店里,刚给嘴上叼好香烟点着火,准备吸上一口时,手机的短信铃音响了,是季会发来的,我点开,短信显示的是:今晚18:30,城东望城北路211号湘满楼饭店,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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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满楼座落在这座城市的东郊望城北路的一座山头上,稍微比较偏,那里一大片是市政府规划的新区,除了湖光山色,满目望去到处都是建筑工地。除了白天过来新政府大楼办公的人以外,入住在这里的人还非常少,一到晚上就特别冷清。
路上我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从店里骑着电动车赶到了湘满楼大门口,饭店门前有一个服务员引导着我把电动车停到专门的助力车停车棚里面。
跨进饭店大门,一股浓厚的江南风情迎面而来,店里装修得很有味道,仿照了江南的古榭楼台、小桥流水,装修得古色古香,别有一番意境。但店里有些冷清,来就餐的客人还不多,廖廖几桌。
季会在离大门不远的一张两人桌位置朝我招着手,我刚一落座,他就给我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林师傅,挑了这么远的地方请你吃个饭,实在是没有办法,因为我就在附近单位上班,就近订了这边的饭店。不过这家湘满楼的味道是有名的,我已经点好了他们这的特色菜,一会你尝尝就知道了。”然后转身招呼服务员现在可以上菜。
季会一直招呼我夹菜吃,每上一道菜,他能给我说出这道湘菜的做工和一些典故,让我惊诧他的知识渊博,听得入迷时竟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最后猛然想起来过来是问他女朋友一些事情的,不过我也奇怪他怎么到现在一句也没提起他这个新交往的女朋友的话题呢。
"你那个女朋友的事,你知道一些情况吗?"我放下筷子,问道。
"女朋友?哦,她已经不是我女朋友了,我出差回来就和我分了。"他夹了一块回锅肉到嘴里嚼了几下咽了下去,然后回答了我的问题。
"那报纸新闻说一个女的因为吃多了外卖送进医院抢救无效死了的事,你知道这回事吗?小区名字和楼单元都和上次我帮你送面过去的地方一模一样。"
"是不是另外一个人?一栋单元楼住的人也很多的。"季会很平静地说。
"不会是另一个人,我很记得你这个女朋友是一头粟色的卷发,而报纸上报道死去的也是一头粟色的卷发。"我很确认地说。
季会听完我的话,好一阵子没有动筷子,愣愣地盯着我看,过了一会,他扭过头去,有些悲伤:"我出差的当天晚上她就要和我分手,回来后我怎么也找不到她,原来她是出事了。"
看他这个样子,我就不好再往下说什么,往他杯里倒满啤酒,自己也满上一杯,端起对他说:"兄弟,谁也不能预料会有个什么事,来,别难过了,先干了这杯酒。"说完,我一饮而尽。
季会也干掉了面前满杯的啤酒。
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我觉得有些尴尬,便又拿起啤酒,要给季会满上啤酒。季会用手挡了挡,说:"我今天开了车,不能再喝了。"
"哦,"我给自己倒满,然后找了个话题:"你们是不是因为上回吵架了,她才想和你分的手?"
季会刚才还低垂的头突然抬了起来:"什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让季会突然变得这么敏感起来,便说道:"你们上回不是吵过一次架吗?我还看到她气冲冲地跑出去了。"
季会一下子直起了身子,问:"你在哪里看到我们吵架的?",他的眼神变得灼灼逼人起来。
我被他吓了一跳,一下接不上话来。
季会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马上恢复了平静的神情,问我:"林师傅,你怎么会说我们吵过一次架还看到她跑走的话?"
于是我将那天想来季会家想帮他把空气源热水器加满氟,因为他没在家,就没等他回来直接在平台上给热水器的外机加氟,正好听到他们回来时的争吵,和看到她那个女朋友跑走的身影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季会听。
季会听完,身子倚在座椅靠背上,问:"你听到我们吵什么吗?"
我说:"你们在房间里吵什么我听不太清,但是你女朋友的嗓门越来越大,听到她好像提到了上次发生抢劫案的珠宝店的事,还有⋯"我本来想说"还有要从中分她一份",突然我从自己说的话里反应过来,这里边是不是有一些事,便赶紧止住了话。
这个时候我扫了一眼季会,感觉他望向我的眼神里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但瞬即又恢复了平静如水,但眼神里透着犀利。他的右手两根手指无节奏地轻轻叩击着桌面,喉咙用力吞咽下了一口口水,然后开口说:"她想钱想疯了,竟能把我和什么事都串在一起来向我讹钱,不劳而获的女人,不提她了,我们继续吃我们的,你再来一瓶酒!"说着转过身准备招呼服务生去拿酒。
我连忙止住了他,说:"今天喝得差不多了,晚上店里还有件明天交货的电器要等我回去修,我要先赶回去了。谢谢你今天晚上的招待,下次我回请!"说完我便起身,准备告辞。
季会也站起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大哥,你晚上还有事我就不强留你了,今天招待不周,一会回去你慢点!"说完,我们俩个相互道别。
我出门拐到车棚取到自己的电动车,骑上电动车,路过饭店门口时,我望了一眼里面的季会,竟看到他脸色阴沉沉的呆坐在原处。
17
出来时,我看了下手机的时间,19点35分,山路上此时已经亮起了路灯。
这个季节的晚上,只要有一点风都会让人感到一丝凉意。我把身上穿的茄克拉链拉到最高,然后打开车灯,控制着车速慢慢地在山路上开着,即使这样,迎面而来的风还是把喝了差不多一瓶啤酒的我吹得有些晕晕乎乎。
我驾驶着电动车绕着山路小心往山下开去,山脚下,湖面波光荡漾着围绕着它建设的新区的各色灯光,再远一点,可以望见老市区的灯光映染了通红的天际。
难得一见的开阔景致,加上酒精的作用,让我一边开着电动车,一边嘴里开始哼起了小曲。
我突然被左边的后视镜里出现的一道强光刺了下眼,我赶紧腾出左手遮挡了一下,同时瞄了一眼右边的后视镜,只见在身后,一辆小轿车亮着远光灯从远处的山头上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急速开来。
山上的公路比较窄,只有一来一往两个车道。为了安全,我降慢了车速,尽量让电动车贴着马路边开,准备让后面这辆小轿车从自己身边超过去。
身后的小轿车越来越近,强烈的远光灯照射着我周围一片发白,两个后视镜造成的反光也让我视野前方一片炫白。身后逐渐驰近的车子照射过来的強光让我有种难以忍受的压迫感,我刚好注意到右手边出现了一条小岔道,便猛地朝右拐了过去,只听与此同时后面那辆车子"嗞"一声刹车巨响,我回头一看,就在我刚才的地方,小骄车刮蹭到了一棵树上。
好险!如果不是自己突然转了个弯,车子现在刮蹭到的就是我自己。我不由地咒骂了起来:"妈的,开车不长眼呀!还好老子提前转了道,要不就要被你撞飞了。赶着去投胎呀!"
小轿车的车窗紧闭着,我看不见里面,只听得见车子的引擎还在轰响。我骂骂咧咧了几句,意识到车里可能听不到我骂什么,也可能车里的这个家伙也喝了些酒,现在正醉醺醺地躺在驾驶座上,觉得再骂下去也没多少意义,便又重新启动电动车,沿着这条岔路开到了山路的下一个弯道上。
前面的道路两侧少了些高大茂密的树木,变得稍微开阔了起来。我现在能看到山下新区灯光通明的大马路上驶过的车辆了,我开始逐渐加快了些车速。
这个时候,我的眼睛又被车后镜反射回的强光闪了一下,我扭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只见刚才那辆小轿车沿着山路弯道转了个弯,又重新高速开了上来。我心里骂着;"酒驾还开这么快,要去找死啊!”手上还是操作着电动车往马路沿上靠,准备让小车超过去。
我开始清晰地听到身后汽车发动机加速的轰鸣声,猛然意识到车子是在急速朝我冲了过来;不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感觉自己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重重地摔在草地上,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中,我感觉自己好像躺在草地上,喉咙里好像有一股热腾腾的什么东西堵在里面,我不由地剧烈咳嗽了起来,一股粘稠的液体从口里喷了出去,我用手抹了一把凑近眼前来看,才发现满手都是腥红的鲜血。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记忆像断层了一般,一时想不起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躺在地上,怎么身上到处都是血。
我听到了车子发动机转动的声音,我微微抬起头来,在模糊的视线中,晃动着一辆开着远光灯的小轿车,正停在离自己不远的草丛里,车灯很刺眼,刺得我转过脸去,朦胧中望见一个人影从车里出来,朝我这边走了过来,瘦削的身影遮挡住了刺眼的灯光,然后半蹲到了我的身前。
我瞪大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身影,远光灯将他半侧的脸照得煞白吓人,鼻梁上的半边眼镜反射着寒光。
"季会!"我认出了这个阴沉沉的半张脸的剪影,记忆瞬间又返回来了,来自小轿车的重重撞击感、身子倾刻间被抛出的失重感、沉沉的摔在地面上的巨痛,瞬间全部回到了脑海里。没想到是季会开车把我撞飞了出去。
"你,你要干什么?"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从浑浊的喉咙里好不容易发出声来。
季会笑了笑,但让我看上去笑得有点渗人,他用手上握住的一件什么东西抵住了我的动作,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一根很粗的撬棍。
"只能怪你自己多事,你要不去加氟就没这些事了。报歉了,林大哥,你别紧张,我下手准,一会下去不会让你有什么痛苦的。"说完,季会重新站了起来,两只手握紧撬棍,左右轻轻摆动了两下然后将撬棍高高举过头顶。
情急之下我慌忙地摇着双手,说道:"求求你别乱来!为什么你要置我于死地?"
季会已经做好了架式,他脸色有些狰狞,狠狠地回道:"你不知道电视剧里话太多的死的早吗?对不起了大哥!再见了!"
说完他恶狠狠地抡着撬棍就朝我头顶砸了下来,我眼睛一闭,完了,我的一生在这里就要稀里糊涂地交代掉了。
只听"呼"的一阵风声,接着是"咚"的一声砸中什么东西的闷响,然后是"哎哟"一声惨叫,"啊!"我心里一声惊叫,眼前一片黑寂,身体轻飘飘的没了知觉,突然有什么东西踩着了我的脚,我"哎呀"疼得睁开了眼,啊,我怎么还躺在草地上,不远处的小车远光灯还是照旧那么刺眼;我不是死了吗?难道是死后的生前幻觉吗?还是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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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来刚才的一声"哎哟"的惨叫声不是我发出来的,我还活着吗?我用手指戳了下自己腿上的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挣扎着用左手手臂支撑起半边身子,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抓住季会的双脚拖着他到小车前,然后打开车门,把他扔进了后排座位上,我看到季会耷拉着脑袋,满脸是血,早已经断了气。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身材魁梧的人刚才救了我一命。
那个人把车门用力关好,然后朝我的方向走过来。然后俯下身子看了看我,见我睁着眼睛也在看他,他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挤出了一点笑容。
我连忙对他表达谢意:"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谢我!呵呵,不用谢,我也没打算救你,我只是冲着干掉他来的。"说着,他回转身指了指小轿车里季会的尸体。
他的魁梧体形,加上浓重的东北口音,让我很快辩认出眼前这个人就是那天在老张鱼店前自愿帮忙抬运冰冻着女尸冰块的精壮汉子,我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说:"那麻烦你能不能帮个忙,把我送到最近的一个医院,我被车撞伤了动不了了。"
壮汉没有吭声,他抬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他蹲了下来,对我说:"这个忙要看怎么来帮你了,反过来,我也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几乎带着哭腔说:"师傅,什么忙?你看我这个样子,能帮到你什么忙呢?"
"能帮的太多了!"壮汉站起身来,抓着我的肩膀,把我也拖到了轿车车前。然后打开车门,将我抬起来推进副驾座上,他自己也坐进了驾驶位,然后踩上油门,准备把车子调个头开回马路上。
周围被小轿车的远光灯照得通亮,我才发现自己摔落的位置是在离马路有一段距离的草地上,这片草地被高大浓密的灌木丛和马路隔离开,小轿车撞上我的时候加速太快顺着惯性也冲进了这片灌木丛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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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蜷缩在车上的副驾座椅上,全身的剧疼让我非常难受,为了转移注意力,我转过头,指了指趴在后排的季会尸体,问正在开车的壮汉:"你为什么这么恨这个家伙?还要杀掉他?"
那个壮汉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因为,他害死了我的女人,所以我要替她报仇!"
我有点惊异,问道:"他怎么害死了你的女人?"
"你知道前段时间熙春弄菜场一家卖鱼的店里发现女尸的案件吗?那个冻在冰块里的就是我的女人!"
"啊!"我惊㤉得张大了嘴,那不是季会的女朋友吗?我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其中之间的关系,问他:"那不是被鱼店老板杀害的吗?完了藏在自己店里冰柜。"
"对,人是鱼店老板杀的。我是看手机是看到了这条新闻,登出的照片上认出了她,才知道她被害的消息,我连夜从沈阳赶到这里来打算见她最后一眼,刚好那天在现场的公安缺个人手要搬冰块带回所里调查,让我逮住了这个机会。我跟着司机他们进去后看到冻在厚厚的冰块里的女人,当时我都快要崩溃了,只想马上找把刀杀掉那个害死她的人。我一直盯着在两个警察中间的鱼店老板,想瞅个机会就送他去上天。老天也终于给了我这个机会,当我和另外三个工人正在把厚重的冰块推上货车后车厢时,我看到那个该死的家伙正好站在卸货的木板正下方,机会来了,我瞅准底下推冰块的两个工人换竹竿支点的机会,假装被脚下的冰块滑了下,一竹竿重重打在车上司机的手背上,疼得他马上松开拽紧的绳子,冰块就这样滑了下去,重重地把那个家伙撞死在墙上,哈哈,我也算替她报了仇了。"壮汉说着,恶狠狠地朝车窗外吐了口唾沫。
我还是没弄明白,往后指了指后座,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这样,不就是和这个家伙无关吗?而且,我还听说你的女人也是他之前的女朋友。"
壮汉回头狠狠地盯了一眼后排的季会,"没错,我说难怪她的钱从哪的,原来是从这个家伙身上搞来的。"
"你和她结婚了?"
"没有,我和她在沈阳的酒吧认识的,后来她生了个小男孩就跑掉了,却从不告诉我在哪,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给我转一大笔钱来,说是给孩子生活费。如果不是这次出事上了新闻,我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她。"
现在我基本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搞清楚了,就像辅警李硕和我说的一样,季会可能是在KTV或者酒吧认识了我面前的这个东北壮汉的女人的。
"那你怎么知道是后排这个家伙害死你女人的?"
车子在山路上转了个急弯后,他也稍微放松了手里紧抓的方向盘,沉呤了一会,说道:"刚开始,我也以为凶手就是鱼店老板一个人,我也已经替她报完仇了。然后四处打听她住的地方,找她的遗物,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但找到了,还找到和她一起租住房子的闺蜜,这才知道她在这里交了一个男朋友,还从她闺蜜那获悉了她偷偷告诉她闺蜜听的他们俩要计划在珠宝店搞点钱来用的事。她闺蜜以为是开玩笑,可当时我马上反应这里面有事,因为我看到抢劫珠宝店的新闻了,她的死和她这个男朋友一定有什么关系。
我问到他住在哪的地址后,便每天守在他住的地方跟踪观察他。这个家伙机警得很,做什么事都不露马脚的,只是有一天,晚上我在住的小旅馆下来吃宵夜,回来时正好看到前台两个服务员正在看大厅里播放的电视,其中一个服务员说这个片子一点都不恐怖,还没有咱们这里前段时间发生的冰冻女尸案恐怖,另一个说那个死了的女的我有见过,死之前来过宾馆,嘴角上有颗大大的黑痣,所以对她印象特别深。
我听见后马上追问那个服务员见到她大概什么时候,她告诉我一个月之前,还告诉我奇怪的是晚上她被一个老男人背出了酒店,好像喝醉了酒一样,全身瘫软的。那个老男人现在想起来和新闻里看到的渔店老板很相像;但是让她还奇怪的是,那个老男人把这个女人背出来的房间,却是另一个男人订的。我要她帮我查下是谁开的房,两个女服务员都不肯,反倒问我是什么人;我于是把钱包里夹着的和她还有孩子一起合影的照片给她们看,她们才放心帮我去调入住纪录,终于找到了开这个房间的客人名字:季会,那一刻让我惊呆了,坚定了他也是凶手的想法。虽然我不知道他和那个渔店老板在酒店房间里对她具体干了什么,但她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事的。
所以我每天都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下手,今天我跟他来到新区这边,下午的时候见他开车上了山上的饭店,便守在刚才那个转弯口,等他吃完饭下山的时候看有没有机会动手。没想到正好碰到他开车把你撞得飞起的车祸。我猜想你是不是知道他一些秘密逼得他要杀你灭口。"
我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之前发生的大部分事件到现在才让我恍然大悟,一卷厚厚的迷团被一层层剥开展现在了自己面前,季会是因为被我窥探到了他心底的黑暗,粟色卷发的女人是抖落了他和珠宝店抢劫案脱不了关系的秘密,才分别让他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我注意到了车子后排扔了一把沾满血的铁锤,意识到应该就是这把锤子砸中季会的脑袋让他毙命的。可是面前这个东北壮汉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地方守候?在这条山路上等待那能够发起致命一击给他的女人报仇的机会呢?我带着这个疑问向他询问,没想到他把问题又抛回来了给回了我。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个地方对你制造车祸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朝上扬了扬嘴角,轻蔑地一笑,说:"是因为这里人少,还有最重要的是,整条山路都没有监控摄像。"
20
车子开始剧烈颠簸起来,我注意到壮汉把车开出了马路,沿着满是碎石和树木的坡道下到了一个小山谷里,"砰"地一声,车子突然猛地一震,停了下来,我差点滑到座位底下去,等我疼得呲牙咧嘴地将身子重新调整回座椅上时,我看到小车的车头撞上了一块岩石,车前的发动机盖都被撞得变了形,掀起了一个角来。我不知道壮汉为什么会把车子开到这个鬼地方来。
壮汉解开缚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又摸出打火机点着烟,吸上一口后长长地吐了一串烟圈,然后转过脸来看了一下我,从烟盒里抖出一根香烟,塞到我嘴里,然后帮我也点着了火。我们在车里默默地抽着烟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对我说:"好了,你要听的故事也都听完了,现在也到了帮我办点事的时候了。"
我困惑地抬起头来问:"你要我帮你办什么事?"
他呵呵一笑,在驾驶位把车子上所有的车窗升上去后,将车子熄了火,然后拔下车钥匙,左手重重地拍了下方向盘,说:"要你帮我制造一场车祸事故!"同时扬起两只手,嘴里配合着发出夸张的声音:"嘣!"
我不知道他要对我做什么,但心里预感不是什么好事,我连忙求他道:"师傅,能不能先把我送到医院里去?咱们不开玩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帮不了你。”
“不用你做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车子里不要动,就算帮了我的忙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右手两根手指夹着,左手指了指烟头上忽明忽暗的火光,“看到这根烟没有,一会我会打开车子油箱盖,把它扔进去,然后,嘣!就像看一场礼花表演一样壮观。”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那包烟来,扔在我座位上,说:”这包烟都给你,算我送给你你上路的祭品。”
听到这些话我浑身打了个哆嗦,怎么画风突变,又有一个人想让我死呢。我惊恐地问他:“师父,我没害过你,你为什么要致我于死地呢?”
他呵呵笑着:“故事你也听完了,你也知道我杀人了,可是谁叫你好奇,知道了这么多你不该知道的事呢,那些事可都是我不想让人知道的哦。所以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我已经杀了两个人了,再杀你一个也一样是杀人,你说是不是?”
我挣扎着爬到驾驶座上,求他放过我,我发誓一定不会说出去。
他轻蔑地一笑,说:“说这些都晚了!你也别怕,嘣的一声,你会什么感觉也没有的。”说完,东北壮汉准备用力将车门关上,把我锁在车子里面。
就在这一瞬间,强烈的求生欲望让我的左手摸到了扔在后排座椅下的那个铁锤,我猛地抽了出来,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在壮汉伸手准备关门的那一刹那,我将铁锤朝着他的脸狠狠地用力撞击了过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然后是一声惨叫,接着是我用力过猛随着惯性面朝下重重地摔在了车外。我看到壮汉捂着脸蜷缩在草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现在的自己浑身上下疼痛得厉害,但我已经顾不上了,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我紧紧握着锤子的把手,慢慢地一步步挪到壮汉的身前,对着他的脑袋,用力地锤击了下去,一下、两下......直到四溅的鲜血糊住了我的视线,我才瘫软地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透过浓密的树荫,我望见远远的山顶上有辆汽车远光灯射出长长两道光亮在盘山公路上飞驰。
我现在清醒过来,望着倒在草地上被锤打得脑袋变了形的壮汉,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自己,刚才全身充斥着强烈的求生欲自己突然变得空荡荡起来。我杀人了!无穷的恐惧瞬间填满了我整个身躯,我控制不住地全身发起抖来。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身上的疼痛反而让我没有知觉了,脑袋里被混乱的头绪搅得胀胀的,像快爆炸了一般。,
刚才从山顶上下来的那辆车从坡道上呼啸而过,很快这段山路又恢复了寂静。
我突然坚定下来自己要做什么,我必须毁掉这里的一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杀了人。我爬到面前草地上的尸体旁边,从他右裤兜里搜到了打火机,然后塞到自己裤口袋里,然后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抓着面前的尸体的两只胳膊,使出全身的气力,一点点拖着他蹭到小车旁边,这个时候我已经累得快虚脱了,身上的伤口疼得我直冒冷汗,全身是汗,汗里的盐份又加剧了伤口的疼痛。
我从车上的副驾位上抓到了那包香烟,然后靠着车身慢慢滑到草地上半躺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闭着眼睛让自己慢慢缓过气力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睛,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摸出打火机点着火,狠狠地吸上一口,朝着头顶上满天的星星喷出一团烟雾。
嘴上的烟吸到一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倚着车身慢慢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加油口位置,把油箱盖旋开;我用力吸了一口烟,旺盛的火苗将香烟头部烧得通亮,甚至能听到燃烧时发出的"嗞嗞"响声。
我迅速将烟头塞进加油口,然后拖着浑身是伤的身子往坡上跑,只听身后"哄"地一声巨响,我扭回头看,只见小车很快燃起了大火,过了一会,油箱产生的高温使小车产生了剧烈的爆炸,倾刻之间一半的车身被轰上了半空,然后散落在山谷各处,熊熊燃烧着。
当我艰难地从坡下爬到坡顶时,看到了沥清的路面时,我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了,一头栽到路边的草丛里昏死了过去⋯
21
当我睁开眼时,我看到眼前一片炫白,像蒙了一层白雾,我使劲眨了眨了眼睛,终于看清那片炫白是发自天花板上的日光管灯光,自己现在正躺在医院的一张病床上。
床前坐着一个警察,他见我醒了过来,便按了按床头的呼叫按钮,一个护士急匆匆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检查了下我吊的葡萄糖生理盐水一切正常,便多拿了一个枕头过来帮我把头垫高了些。
坐在床边的警察向我出示了证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笔和本子,告诉我是被路过的一辆小车发现的,他们看到了在坡道底下熊熊燃烧的汽车残骸,发现了躺在草丛中昏死过去的我,然后把我送到这家最近的医院。接着他向我问了一些关于汽车怎么会在谷底爆炸,车上还发现两具烧焦的尸体,而我怎么在现场的问题。
我告诉他,那两具尸体一个是季会,一个是之前鱼店命案里的冻在冰块里的女尸的男朋友,因为我在修热水器的时候,无意听到了季会和一个女人关于珠宝店抢劫案后索要赃物分配的争吵,后来我帮他送餐给他所说的女朋友发现竟是和他争吵过的同一个女人,然后没多久从报纸上得知这个女人食物中毒死了,从而怀疑是他在我帮他送的牛肉面里下了毒。当我在电话里向他质疑时,他约我在新区小山上的湘菜馆见面,并在我回程的路上制造车祸准备把我灭口,没想到被也等在那替他女友报仇的东北人用铁锤砸死,我才知道鱼店冰冻的女尸被害也有季会参与在其中,然后又通过东北人的口知道鱼店老板也是东北人制造出来的事故让厚厚的冰块撞死了鱼店老板。现在我又成了知道他这些犯罪秘密的人了,所以他也要把我灭口掉,就在他用点燃了的烟头扔进油箱准备将关在车里的我烧死时,我奋力撞开车门与他搏斗,最后用铁锤将他砸死。就在我连滚带爬逃离没多远时,已经开始燃烧的汽车发生了爆炸。”
警察一字不漏地记下了我所有说的话,最后,他合上了本子,对我说:"谢谢你对我们侦破案件的配合调查,你现在先在医院养好伤,如果后面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还要来麻烦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说完,站起身来,和我握了握手,便告辞了。
22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昏迷了两天,身上多处骨折和软组织挫伤,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及到内脏。只要在医院里治疗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
住院一周后的这周五下午,我正躺在病床上看手机,就听见病房外有人大声唤我:“东哥,我靠,要跑这么远来找你哦!”
我转过头看,原来是辅警李硕手里提着一大袋水果,走进病房里面来。
我问他:“你怎么来了?”
李硕一边把水果袋子放在我旁边的床头柜上,一边说:“你都快成大人物了,市里几个大案都被你给破了,我还不得赶紧来看看你!”
“哦?”我一脸惊讶。
他没接活,准备掀开我的被子,要看我的伤势情况,我用手挡住他的动作:“别和我开玩笑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坐在我的床头,说:“东哥,没想到你伤得这么重啊!”
“差点死两次!还好自己命大,把命捡回来了。”我回到。
李硕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桔子,剥好给到我:“东哥,这段时间我看你的店老关着门,打你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出什么事。周四到所里开会的时候,才知道你被人开车撞了,昏了两天,而且开车撞你的人是季会,当时让我震惊得不得了,不敢相信在你身上竟发生了这种事。所里给所有的人开会,通报近段时间市里发生的几个案件的侦破情况。会上是这样通报的:熙春弄菜场女尸案、珠宝店抢劫案和最近的女子食物中毒案的案情侦破结果,在你提供的线索基础上,经一周多时间对三个案件的重新梳理和缜密侦破,三案的所有线索都集中指向季会为主要犯罪嫌疑人,其参与了三个案件的策划和实施犯罪行为......”
我打断了李硕往下说的话,问道:“那在鱼店里的那个女尸死之前被人摘了蛋蛋,也是季会干的吗?”
李硕点了点头,说:“是的,刑侦队调查了他所有的档案,季会的老家在山东何厚镇,父母亲现在都在老家。他有着清华大学法律硕士和南京大学医学院临床医学学士双学位,在考上清华大学研究生之前,在南京二院做了几年外科医生,经常上手术台动手术,所以做这种小手术对他来说非常简单。同时因为是法律硕士,熟知各种犯罪手法,所以会更加注意不在现场留下任何犯罪的痕迹。而且他选择在酒店,还有一个比较大的原因是酒店房间换客频繁,即使有疏忽遗漏清理的痕迹,也早就来来往往的住客破坏殆尽了。但是他有一点细节却疏忽了,味道!麻醉剂的味道,他在酒店房间在手术前对受害人进行麻醉的时候,麻醉剂散发出的异味从门缝里飘了出去,正好被在过道打扫卫生的酒店服务员闻到了,不过当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以为是客人在房间里喝从外面带回来的洋酒散发出来的味道。刑侦队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条信息,找到这个服务员,并拿来两种医院常用的麻醉剂,确定了服务员当时闻到的味道就是其中一种麻醉剂的味道,而时间和房号,和季会当天入住的时间和房号完全一致。
根据刑侦队的案件推测,季会是先在酒店订好了房间,然后打电话给了她的女朋友,也就是受害人来酒店,在房间里,通过饮料放入安眠药或者其他催眠方式,他让受害人昏迷,倒在事先铺好了的可更换的防水布上,然后用的麻醉剂对受害人实施了麻醉,因为担心其中途醒来,所以麻醉剂超过了正常使用的剂量;这也是为什么味道能飘散到走廊里的原因。出于某种仇恨,他对受害人,也就是对他自己的女友进行了阉割手术,摘除了其腹部的两粒卵巢,并重新缝合好手术伤口。做完这一切后,他清理好了现场,将门禁卡塞在关好的房门下面一个从外面走廊用钥匙拨一拨就能拨出的位置,然后出门,将所有的犯罪证据抛弃到了比较远的垃圾场或者其他容易掩埋的地方,然后用受害人的手机发了条包含了房间房号和门卡放在酒店房门下面的短信给到鱼店老张,这个后来刑侦队的同事在老张的手机里也翻找到了这条信息;至于季会为什么会发短信给鱼店老张,刑侦队根据受害人应召女的身份,猜测季会可能发现了鱼店老张和受害人没有达成的性交易一些证据,所以想通过某种方式嫁祸给他。当老张收到那条短信,傍晚关好店门赶到酒店,并按短信提示的方法拿到门禁卡打开大门,一见到在床上只是肚子上遮盖了一条浴巾的赤身裸体的受害人时,早已控制不住自己扑了上去,在进行强迫性行为的时候,受到此时已开始恢复意识的受害人的反抗,老张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想捂住受害人的口鼻,让她安静下来,没想到下手过重把她给掐死了。"
"动机呢?为什么要杀他自己的女朋友?"我问道。
李硕摸了摸头,说:"还会有什么原因,情杀呗。季会可能对受害人动了感情,在她身上花费了很多钱,如同一个无底洞,很快家底都折腾进去了。这个刑侦队调查过他的银行账户,发现他的帐户上每月支出的数额远远大于收入的数额,几张卡上的余额已经没剩多少;所以后来他这个女朋友可能怂恿他想办法去抢珠宝店搞点钱时,让他清醒了过来;同时可能也发现了自己交的这个女朋友竟然和很多人睡过觉,你想想看,是个男人哪个受的了这种事,是我也一样不打死她才怪?
还有,你知道吗,那个抢劫珠宝店并劫持人质的老头,受害人也和他发生过关系。"
"啊?"我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个死掉的女人真不简单呀,为了钱竟然和一个老头也能发生关系,难怪季会想杀了她。
李硕继续往下说:"受害人和那个老头有这层关系是刑侦队后来调查到的情况。现在基本能够将案情推测出来:季会和受害人商量,利用这个老头对她的迷恋,鼓动老头去抢珠宝店,同时让老头放心出了事还可以让人认为他是无辜的,又搞了个里面没有火药的土炸弹挂在他脖子位置,这样抢成功了可以吓吓珠宝店里的人乖乖交出钱财然后安然脱身;失败了就假装是别人给他装了个定时炸弹威胁他做的,怎么做都可以摆脱关系。季会在抢劫方案实施之前,借对受害人有过非份之念的老张的手搞死了受害人,也借了受害人之手让和她有过性交易的老头去送了死,真不愧是清华出来的高材生,脑子太聪明了,如果不是你偶然发现了他有一些问题,谁都不会知道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竟借刀杀了两个人。"
"不,应该说是杀了三个人,还有一个食物中毒的女人。"我补充说道。
"哦,对对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李硕也想起来自己漏了一个。
"只是,季会是怎么在牛肉面里放毒的呢?按理来说那份打包的面还是热腾腾的,应该是刚做好不久的,他不可能交代面馆里的师傅在面里投毒的呀!"我还有这个问题没有搞明白。
李硕回答了我的疑问:"其实是很简单的,刑侦队也审过这个面馆的老板。老板说在你来取面之前季会先一个小时来过了,带了个饭盒来,提前预订好做完牛肉面,放什么什么佐料,然后打包到他带来的饭盒里面,中午交给一个来取梅子的面的中年人手里。那个饭盒应该是事先涂了一层毒药的。"
"哦⋯"我才恍然大悟,但是,我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清华大学出来的高材生,又是法律专业硕士,按正常应该是更加懂得如何用法律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权益的,怎么却选择了用犯罪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且,在他租住在扬名小区的这几年时光中,和他接触过的邻居都对他印象特别好,除了宅了点以外,一直给人的印象是知书达理,乐于助人的,是什么让他从一个好人画风急转成了一个恶魔,害死了好几个人的呢?
我把这个疑问给到李硕,李硕却好奇提出这个疑问的我:"东哥,你是不是被撞糊涂了,他都想把你撞死,你还关心他怎么变坏的?"
我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人是怎么变成恶人的?"我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那个惊悚的拿着铁锺也如同恶魔附身的自己。
李硕拍了拍胸脯说:"行,东哥,我回去所里就帮你问问,看能不能从他的档案里查到答案。"
23
又过了一周,当我能从床上下来扶着医院走廊的扶手来回走圈的时候,我收到李硕发来的信息:"我在刑侦队的兄弟在季会家调查的时候,在一本有关人生哲理的书里面翻到了这张夹在书页里的纸条,写的好像是他自己的人生随笔,我拍了照发过来,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手机很快收到一张照片,是一张有些揉皱又被书页压平的便签纸,密密麻麻地挤着一行行炭素笔写的字,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写这篇随笔的人心里所受的压抑。
便签上是这样写着:
终于看完了这一篇,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想尽办法,去讨好去乞求外来的爱,甚至宁可委屈、牺牲自己,也要来换取别人施舍的一点爱,原来我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苦苦追求小时候缺失的父母的爱啊!可是到头来却还是让自己伤得遍体鳞伤,乞求来的这些爱又有多么廉价、虚伪和让人作呕。现在想来,连父母皆是如此,又何况他人,与其要别人的施舍,还不如自己的征服来得更痛快!与其继续被虚情伤害,还不如反戈一击让其受伤害!
我站在走廊过道里,看完了这张照片里季会写的短短的这几行字,我一瞬间想起了他那天晚上开着车撞向我时的惊恐画面,突然感觉到腹内一阵翻江倒海般的作呕。我赶紧冲到走廊尽头的窗口,用力推开窗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从户外突然涌入的新鲜空气,待自己平静下来后,我抬起头来,远眺着医院大门口进进出出着一批又一批行色匆匆的人群,竟在自己眼里逐渐幻化成了一具具行走的躯壳,每一具躯壳里都装满着不同的欲望,恐惧、贪婪、金钱、地位、求生欲望、渴求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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