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跟你的影子博弈过吗?”
“我有。”
在跟父母一次次争吵后,终于,我还是住进了四院(精神病院)。
“这有什么用呢?”
“只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你不觉得这只是跟你父母添麻烦吗。”他真是嘴碎。我把手中的纸蹂躏的不像样子,随后扔进垃圾桶。
“我觉得你该闭嘴。”我攥紧的拳头开始发抖,大口喘着气,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是太热了吧,怎么呼吸那么困难。撑住啊,只要撑过去了就好了。
胸口不断起伏,我迅速带上帽子,尽管我全副武装,可我还能感受到他们在我身上停留的视线,那几乎要把我杀死的剑一样锋利的视线。
我恨他,因为他,我才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茫然的看着一排排因紧握而出现的指甲印,“指甲应该剪了。”我嘀咕。
“我是她女儿。”我随着母亲进出大门办理住院手续,因我妈走的太快还是护士眼睛不好使,我被拦在门外要重新验证健康码,我想喊我妈而她早已进去在护士台询问着什么。
我放弃了叫她的想法,只能重新扫码进入。
我没有缘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尝试迈出边缘。
“你看吧,压根没人在乎你。”
“你就是个废物,连这点事都能让你哭。”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
“你真的应该去死,像你这种人活着世上更痛苦不是吗。”
我没有反驳,只是站在大厅玩手机,没人注意我的手机微微颤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出现在我身边,像影子一个跟我“形影不离”,我曾想尽各种办法摆脱他。他却说:“是你心里有我,你心里有一大片影子,那就是我。”
“玩个游戏吗?”他坐在我旁边戏谑的问我。
“住院期间你只要找到那个东西,你就可以摆脱我了,在这期间我不会过于干扰你,但如果你失败了,那你就别反抗了。”
而我的眼睛瞬间闪过一道光,“好啊。”
我知道,我的“与众不同”只是较普通人的影子而言我的影子更强大罢了。
只见他眉头皱了一下随机舒展开,他发现自己话有漏洞,却没有在意。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玩笑话,我会答应,而他则一定自取灭亡。
可我没注意到他看向我的眼神中有一丝期待和解脱。
我像往常在并不是很大但很宽敞的走廊溜圈,这是住院唯一的娱乐活动。一个散着长发,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女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可以加个QQ吗?”她的声音很舒服。
“呃…好。”我第一次被要QQ,然后溜了一圈恐慌的匆匆回到了房间。
这些天的平静终于有了点波澜。
我兴高采烈的回着消息,可我妈给我泼了头冷水 ,尽管她是笑着说的。
“她们是不是把你认成男生了?你带个口罩又是短头发。”
从小到大我都像男孩子,男孩子的性格,从小叫到大的假小子女汉子。
“这些话你不是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吗,怎么还会难过,干脆成为我不好吗。”他来了,帮我干了一直想干又不敢干的事——剪短发。
我有些难过,“我问问。”
“她们说没有把我认成男生。”
“我都不敢去散步了。”我不停的挠头,但一直上扬的嘴角出卖了我。
“我在这都能听到她们的声音。”
“能语音吗?”
“干脆我出去吧。”刚发完我就后悔了,因为一个小孩子出现了,是他。
“没事,你就坐在这我们就随便聊聊天。”在她们的房间我无措坐着,像被面临审讯的犯人忐忑不安。幸好,小孩子不见了,一个成熟女人按住了我肩膀,我的腿终于停止发抖。
我渐渐模糊了视线,甚至怎么回到房间的我都忘了,似乎只是一场梦而已。当我打开手机,我知道那并不是梦,我开始兴奋,好像就快要找到那个东西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却除了刚开始已经毫无头绪。医院的生活规律,可能每天有意思的就是别人情绪失控,打架骂架的吧。
在这里,我见证了智商只有九岁的十七岁少女每天溜圈,甚至拉着我,对我说:“我们是好朋友哼,对吧我们是好朋友。”
我只有敷衍:“对对我们是好朋友。”
“我家在xx,直走右拐就是,你家在哪,回头一定到我家玩哈。”
还是敷衍:“一定一定。”
我还见到过更冷静更残忍更强大的影子。筠,第一次见她我被吓到了,她的胳膊上到处是疤,还有“#”“x”各种各样的,她很平静的说着她进急救室的经历,而我则心惊胆战的听着。
她原本要进封闭式管理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她没有去成。她外表跟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却总能说出一些很“特别”的话。
一次一个熊孩子骂我不男不女,我请教她,她说:“从生物学角度,他还未发育,也就是说他现在也不算是个男人。”我只能竖起大拇指。
每次跟她一起溜圈,我总会有种惊悚的感觉,她说,她之所以自残是享受血流出来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美妙。然后,他跟筠愉快的聊起天来。
我们在柯的房间做运动,突然一声“严墨渊”飘进耳朵,轻到我以为我幻听了。刚给她们示范完动作,抬头一看,柯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拿着数据线勒着自己脖子,她说:“我想死。”
我连忙把数据线抢过来,安慰她。其实我知道,如果她真想死就不会叫我。每个说要死又不敢死的人还渴望被爱不是吗。
李桐是重度抑郁,她思想比同龄人成熟,觉得别人很幼稚,但因为我们是老乡又比较聊的来,她几乎只有我一个朋友。
她几乎每几天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而通常这个时候我都会在她身边。她就坐在走廊,蜷着腿,趴在胳膊上哭,手一直抖,忍不住伤害自己。我就拉着她的手大幅度抖动。
“抖要这样抖知道没。”这算是我独特的安慰方式吧。
我不胜其烦的安慰她,直到因为我需要找到那个东西和种种原因,我和第一次问我要QQ的女生璨成了情侣。
一次意外,让我跟她处于不近不远的距离。
一次她发病,想要找我,但我在跟璨一起,她看我很开心,就默默走了,而我对着一切并不知情,直到后来我妈告诉我她把自己胳膊咬破了。
我知道,我没法两全两边都顾及到,可我还是贪心的想鱼和熊掌兼得。
她开始疏远我。我一次次靠近她一次次后退,尽管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但我还是难过失望。
终于,失望到一定程度后,反而会开出一朵花,那朵花的名字叫“无所谓”。可当我下定决心远离她,她总是能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出现。让我爱恨交加。
矛盾的人啊。
其实有时候感动并不会流泪,有的只是流淌在心中的温暖。我还是感谢她的。
就这样,我在李桐和璨之间找到了平衡点。
在这之前,好久不见的他又出现了。
“怎么样,你真心付出得到回报了吗,你还没吃一堑长一智吗,都多少次了?”
我忍无可忍:“好狗不挡道,好驴不乱叫,懂?”
“可我没办法啊,对象和朋友我只能兼顾一个,”我趴在李桐身上哭,“可我的病需要她啊我离不开她。”
其实难过到极致心不会疼的对不对,只是这眼泪为什么不听话一直往外跑呢
我好像在为自己解释,给自己一个理由。
我以为我有了对象,有了璨,有了精神寄托,就有了光 而黑暗的反义词是光亮,那个东西我找到了。是我忘了,有光的地方也有黑暗。
因为璨,他曾来过三次。而又因为璨他也曾退避三舍。
印象最深的,是她在安慰我后回到房间里。我跟了上去,她突然眼睛开始无神,好像被附身一样空洞的看着我。
“我好想死。”
“我好想死。”
她只是机械的重复这一句话,双手开始掐自己脖子。
我被吓到了:“你干什么!”连忙掰开她的手。
她坐着,我站着,她抱着我哭。
然后开始讲起了她的“影子”。
我也到了崩溃的边缘,用平静的声音:“没事的没事的,那我跟你讲个笑话可好。”尽管声音还有些颤抖。
我嘴角带笑的开始讲起了我的过往,硬生生的剥开了吸附在心上的阴影,可我的眼中也带伤。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她声音闷闷的。
后来她跟我说,用手掐脖子,在窒息和呼吸之间频繁穿梭,能让她体会到活着的感觉,还有警告自己,你这样很危险,快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
住院的一个月,我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影子,见识到了社会百态。这里也有勾心斗角,但更多的是比外面人更纯粹的影子。尽管这些影子大多都不安分。
我也打过架,情绪失控过几次。现在的我蛮感激我的影子的。至少,他没有其他影子阴险狡诈也没有做出很过分的事情不是吗。
我的胳膊上没有疤痕,除了两次跟别人发生冲突(没有打架)和一次打架外,也没什么。
“指甲该剪剪了。”护士温柔的嗓音。
“这长吗?”
“我帮你剪一个,你照着剪,指甲长了会藏脏东西的。”
其实剪指甲是为了防止病人伤害自己。
“我明天就出院了。”我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可是好事,恭喜。”我知道她是真心的。
“你觉得我找到那个东西吗?”我在卧室席地而坐,他与我并排。
“算是找到了吧,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突然不想找了,我们相处的还算融洽不是吗?”
“我们和解吧。”我伸出手。
“好像不答应我就会魂飞魄散一样,我讨厌被人威胁。”他耸耸肩也伸出手。
我们相视一笑,达成了和解。
“你在看什么呢,地板有什么好看的吗?”我小弟推门而入好奇的问我。“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我直起身来,笑着摇摇头,“你不懂,也不需要懂。”
我有点想念那个拉我溜圈的低智力女孩了。
黑暗究竟吞噬了影子,还是使影子更强大。是有了光才有影子,还是有影子才有光。
我想我找到答案了,黑暗不等于冰冷,光亮却等于温暖。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