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01

笃笃笃。

店门被敲响了。

天都没亮,是谁来的这么早。


我睡眼朦胧地爬起来,打开门,一只红色的狐狸站在门口,它穿着白棉布的裙子,顺滑的皮毛在夜色中闪着微光。



“请给我一条鲜鱼。”



“在那里,自己挑吧。”我指了指货架后面的水桶,打了个哈欠:“这也太早了,天都没亮呢。”



“真不好意思,今天要回家去看望妈妈,她住在离这儿很远的森林,要翻过两座山和一条小溪,得早点出门才行。”



“那是得早点动身。”我随口附和着,往外张望了一下。夜风凉得像水,草叶在月光下闪着光芒:“天气还不错。”



“今天会有雨呢。“狐狸抖抖耳朵:“还得请您帮个忙。”



狐狸拿出一个银白色的沙漏,里面装着黄色的细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还是很精致的模样。



“请您帮忙,把下雨的时间调晚一点吧。”



我被狐狸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没我等发问,它就解释起来。



“这是一朵会下雨的云。“狐狸细声细气地说:“把沙漏倒过来,雨就会一直下,直到沙子落完,雨才会停。”



真的,沙漏的右下角有一朵若隐若现的云,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原本夜里就要下雨的,但是那样的话,森林里的路就泥泞得没法走了。麻烦您等到晚上,再把沙漏倒过来吧。”



听起来简单得很,我一口答应下来。



“真是个好东西,”我羡慕极了:“这可比天气预报准多啦。“



狐狸微笑着说:“反正我这次出门的时间久,沙漏可以暂借给您,等我回来再来取。”



这真是太好了,我欢喜地捧着沙漏看了又看,连狐狸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这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的,给客人拿错了几次东西。满脑子里都想着赶紧到晚上,就可以试用这神奇的沙漏了。



终于,天色暗了下来,仿佛拉上了黑色的幕布,星星的光芒都不见了。



我小心地拿起沙漏,倒扣在桌上。



窗外忽然起了夜风,不像刚才那么柔和,吹得树林沙拉拉地响。雨紧接着下起来,先是稀疏的,然后就渐渐密集起来。



雨水疏松地敲在房顶的木梁上,像年久失修的古琴,弹奏出古朴的韵律。



我仿佛听到雨点们欢快地叫着:



“终于能下雨啦,憋了一天了!”



“真痛快啊!”



“真想下上三天三夜!”



原来,红狐狸说的是真的呢。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沉入了梦乡。




那天以后,我竟然前所未有地盼望起下雨来了。可是,那场雨似乎把天上囤积的水用完了,之后几天的天气好得不得了,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直到今天早晨,我一睁眼,就看到沙漏上出现了好大的一朵云!



我跳下床,头发没梳,拖鞋也没穿,就赶忙把沙漏倒了过来。



桌上,黄色的沙子静悄悄地落。



窗外,风起云聚,豆子大的雨点儿一颗一颗打下来,在草地里汇成一汪水潭,潮湿的泥土味儿泛上来,好闻得很。



“哎呀,哎呀,怎么下起雨了,我还得回家给孩子们做早饭呢!”戴着斑纹眼镜的猫头鹰妈妈惊叫起来。



哟,可不能让小鸟儿们饿肚子。我连忙缩进屋里,把沙漏“砰”地翻了个身。雨戛然而止,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开天上的云,让金色的阳光洒下来,把草地上的水汽蒸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我从喧闹的早晨等到宁静的下午,明晃晃的太阳悬在空中,连树叶尖儿都烤得烫手。



这时候下场雨,应该没问题吧。


我把沙漏轻轻倒转,放在桌上。


午后的风来得凶猛,雨也不够温柔。大太阳还在天上,一个雷或是一道闪电的预警也没有,就哗啦啦地下起雨来,雨水敲打着树枝哐啷啷直响。



“哎呀,哎呀,怎么下起雨了,我家的被子都还没有收!”小地鼠跳着脚,一溜烟地窜出来。


这怎么行,晚上盖湿被子睡觉会着凉的。我只好把沙漏正过来,外面的倾盆大雨被按了暂停键,一阵风吹过来,黑压压的乌云也半片都不见了。


我倚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等。


天色终于暗下来,草叶、花朵都被夜幕笼罩了,树林的轮廓在晚风中摇摆。森林陷入黑暗的寂静,只有偶尔响起一声蛙叫或蝉鸣。


现在,总算是可以了吧。



我舒服地躺在床上,把沙漏翻转过来,摸着黑搁在床头柜上。


外面的雨声沙拉沙拉响起来,那是雨点打在树枝、花蕊和草地上的声音,像一台不怎么讲究、却很动听的交响乐。我闭着眼睛听这奇妙的旋律,仿佛陷入一场奇妙的梦。



“哎呀,哎呀,怎么下起雨了,翅膀上的粉都淋花了!”窗外忽然传来蝴蝶姑娘的尖叫,雨水打湿了她们漂亮的长裙和发亮的首饰,就连充当灯笼的萤火虫都被浇得摇摇晃晃。



这可不行,怎么能在人家参加舞会的时候下雨呢。我的睡意顿时消了,连忙跳起来把沙漏摆正。外面的雨声停了,连风也静下来,我听见蝴蝶们小小声地松了口气,随着裙摆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向了远方。



看来,只能等明天了。



可是每天都有不适合下雨的理由。今天蜜蜂小弟过生日,明天鼹鼠学校去春游,后天又要开篝火晚会,据说所有动物都要参加。



沙漏右下角的云似乎越来越大了,甚至能看出隐隐的黑灰色,这让我有些不安。



没有下雨的第十天,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天上下起一场暴雨,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山顶往下哗啦啦地淌,整个森林都变成了一条大河。喜鹊刚搭的窝给冲到了草地上,黑熊预定的冬眠树洞灌了水,就连我小商店的房顶也被洪水卷走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的睡衣都被冷汗湿透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那个梦早晚会成真的。我盯着那片已经变得漆黑的云看了半晌,咬咬牙,把沙漏重重地扣在桌上。


轰——


仿佛有人从天上往下倒了一缸水。


乌云蔽日,电闪雷鸣。


这场雨下了三天三夜。从倾盆大雨到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乌云散开,雨势也小了,我才小心地打开门往外张望。


森林里的动物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哇!


小地鼠正坐在独木舟上,它把树枝当桅杆,充当船帆的夏凉被给风吹得鼓鼓的,推着小舟呼呼地在水面上飞驰。


猫头鹰妈妈带着小猫头鹰们从一根树枝跃到另一根,让它们练习不会淋湿羽毛的飞行姿势。


蝴蝶姑娘们穿上了柳叶做的雨披,她们笑闹着拾起草地上被雨水打落的小红果,编成漂亮的项链和耳环。


“喂,要荷叶伞吗——”



裤脚忽然被拽了拽,我低下头,发现一队小青蛙正站在门外,它们扛着一大把碧绿的荷叶,在小雨中吆喝着叫卖。


“给我来一张,要最大的!”


小青蛙们给我留下了一把又大又漂亮的荷叶伞,还大方地赠给我两只莲蓬和一节脆藕。


于是,我做了桂花糖藕和莲子银耳汤。


等我吃完藕,又喝了汤,才发现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再看桌上,沙漏上的云已经不见了。



可是我的荷叶伞,还没来得及用呢。



只能期盼着,什么时候再来一场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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