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去公园。以往我们总去的,门口摆着棉花糖推车的那个。”
-“哥,现在太冷了。”
-“你记不记得卖冰淇淋的那个地方,风一吹上面挂的好几串银色铃铛就总哗啦啦地响啊?”
-“现在太冷了,乖,以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朴志训迫于本能反应爬起来冲进洗手间晨吐的时候已经把昨晚的事儿忘得差不多了,暖融融的日光伴着若有若无的晕眩感完美肢解了回忆。关于赖冠霖的每一段情景都像晕在了糖水里而后悄无声息地化掉,与梦境范围裹缠在了一同。
他潜意识还是怕那人会走,昨晚困的不行也还硬是要跟他讲话,赖冠霖估计也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搞得有些无奈,只顾着挑好听的话哄他,几番下来他对自己说的话没什么印象,就记得那人斩钉截铁的承诺。
他果然还是很容易迷失在温软的话里,才会一早上起来对着身侧空荡荡的床出神很久。
不过赖冠霖也是,莫非是和他待久了,连搪塞人的技巧都锤炼得炉火纯青。
朴志训认命地按了冲水,膝盖磕着冰凉坚硬的瓷砖才有了几分梦醒的实感。他打了个寒颤晕晕乎乎地拿玻璃杯接了杯温水,动作的同时能感受到腿根处还残留着昨晚的湿腻。像是在暗示他昨天那场过了头的欢愉。
朴志训滞了一下,又把那杯水尽数倒掉。
他感受不透到底有没有东西从腿间淌出来,也疲于应付莫名涌上来的失落感,只草草就着凉水漱了口,又折回了床上。
或许是基于某种心理暗示,那张床上尚存的气息多少牵引了他——杉木醇实的清香,阳光晒在凌乱被单上的气味,还有他们交合的味道,像雨后起了雾的原始森林,暧昧又颓靡。
朴志训抓了抓头发往床上倒,他一沾到柔软的被子呼吸都急促了很多,仿佛吸进的并不是那些新鲜的空气,而是高浓度的激素。
只是离他需要的还差太远了。
他站起来,忍着头晕嘭一声拉开了衣柜门。
-
等到赖冠霖蹑手蹑脚端着汤进卧室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对着一整床衣服堂皇。
他听说朴志训连着几天早上吃不大下东西,困扰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清早起床煮营养汤,甚至还记着朴佑镇的叮嘱往里面加了酸角,此刻正迫不及待想跟他哥分享成果——前提是他能在一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找得到人的话。
“……什么啊。”
他叹了口气把粥放到一边,伸手去把堆在一同的自己的衣服拨开就看见了躺在中间的人。他还摸不清朴志训是睡着醒着,轻轻扫开搭在他胸前的外套顺势侧躺到人身边,又揉了揉那人的头发。
赖冠霖还是没想通他哥为什么藏进衣服堆里,但一想到人安静地抱着自己衣服忍耐着不适入睡的样子就只觉得内疚。
“对不起啊,应该早点让你看见我才对。”
朴志训本来就没睡得太深,朦胧间听见熟悉的声音就睁了眼睛,慢悠悠翻了个身面对着赖冠霖,还把人压到的一件衬衫衣角扯了出来。
或许是听见赖冠霖道歉,他开口时反倒是先带上了几分委屈。
“你刚刚——”
“我去厨房弄了点早餐。”
赖冠霖急着抢答,才想起来旁边都要被晾凉的汤。
他刚把碗端起来还没送到人面前那股味道先刺激了朴志训刚翻腾了好几遍的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胃酸就往上反,逼得人格开他的手支起身子咳了两下。
“……拿走。”
朴志训尽力忽视食道里的灼痛感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话,还拼命屏着呼吸就被扶着靠到人肩上。
“怎么都中后期了还这么严重……”赖冠霖皱了皱眉放了汤碗任他借力,“是不是小混蛋闹你了?”
朴志训显然不是很满意他私自给儿子起的代号没好气推了他一把。
“你昨天闹得可比他厉害多了。”
赖冠霖自知理亏也没再说话,只伸手抵上他后腰去揉,力度温柔又恰到好处,
几下就化解了他莫名升起来的情绪,把
困意也重新激了起来。
他顶着人发烫的目光闭了眼睛,向前凑到赖冠霖胸口的位置,像总算埋进了舒适的睡巢里,呼吸平缓而均匀起来。
他并不真像那些亲口说过的冰冷句子一样百毒不侵,只因为把伤口藏了起来所以不显。明明有一千种方法在对弈里凭着巧妙的手段保个周全,没成想编织好的谎话被笃信,亲自扮演的情节换来死心踏地的坠入,那些精致的伎俩用在赖冠霖这个对象上分明只显出了他的愚钝。
他是很后面才知道的,在他以为自己很好地做完了份内的事却又遍体鳞伤的时候。
在他意识到就算再多再强的抑制剂也根本无法抑制想念的时候。
赖冠霖静静陪他躺了一段,突然感觉那人的手指绞上了自己的,发凉的指尖攀着他的腕骨,软软的指腹贴着手背。
他回握,顺便随手翻了件长点的衣服盖在人身上。
“哥,我今天早上让人收拾了一下房子。”
赖冠霖清了清嗓子抛了个隐晦说法,看见朴志训睁开眼睛眨了几下。
“你今天回去看过了?”
“还没……”
“那你先回去吧。”
朴志训松了他的手坐起来,趁胃里消停的时候拿过碗尝了一口凉掉的汤。
倒是比他想的要对胃口很多。
他擦了擦嘴慢条斯理补充:“你先把衣服送回去,再回来接我。”
-
其实总共算下来他也没在朴佑镇家里住很久,只是因为特别需求堆的东西略显多了些。赖冠霖听了他的话就立刻跑去找朴佑镇借了两个行李箱装点了衣服回家,还刻意叮嘱他外面冷让他多穿点在屋子里等就好。
于是他穿戴整齐坐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却还是闲不下来,干脆站到了门口望着人走的那条路。
他想着一会儿赖冠霖会沿着这条路走回到他面前,好像他们之前不过经历了一次平淡无奇的分别,好像突然按到了归零键,心也复原到无数个他们一同回家的日子中的一个。
朴志训变得急切起来,又往前走到了路口,他一心只朝一个方向看,直到有人站到他身后也没有察觉。
那人等得有些局促,才轻声叫了他。
“朴志训。”
他僵了一下,没偏过太多身子,视线一隅是人修长手指夹着的未曾燃着的烟。
他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看见邕圣佑离此刻隔了多久,隔着几块彩色地砖也像站在他对立面。
“有空吗。”
朴志训点了点头,眼神平静得像无风的湖。
邕圣佑没有开车,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发个信息给赖冠霖就跟着人走到了目的地,本就是附近的店并不算远。那人点了冰水和热牛奶,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推到他面前。
饶是他再怎么回忆以往两个人的互动也不知道邕圣佑下一步的举动,那人一如既往细心且冷淡,目标定位得比自己精准多了。
比如他曾经做尽了暧昧的事却连临时都不愿意标记自己,比如既然付出了成本精心培育一个工具,就非得用到最后一步不可。
外人也只以为朴志训这几年演艺事业顺风顺水不过是有个靠山,可于他自己而言那些懵懂交付的感情和安全感再没一样收得回来。
如同一夕间被人带上万人簇拥的山顶,盛名美誉唾手可得,简单的爱遥遥无期。
朴志训拢上那杯牛奶,右手顺着腹部的弧度滑了个半圆。
他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先听见了邕圣佑的声音,像淬了一层醇厚的蜂浆。
“前几天那起绑架已经查清楚了,前天刚派人收拾干净。”
他转了转杯子,透明杯壁晃着对面人的动作,他看见朴志训迟钝地点头才接着说。
“赖冠霖还跟你在一起吗?我猜裴家也确认过遗嘱了,家里还剩一点东西划给他了,要是有朋友帮忙处理那点产业就容易些……”
“正好离得也近,裴家最近应该急着把他叫回去。”
朴志训是真不了解,因为赖冠霖来找他时一丝一毫也没向他提起过。他听了一会儿略略有些惊讶,没有立场答复,只是低着头出神。
邕圣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他才注意到那人左手还戴着他很早之前送的一块表。非常普通的样式与人整体的商务气息格格不入,但更显突兀的是,这块表没有指针。
他想到很久以前他们最暧昧的时候,好不容易抽了个双方都有空的时间各坐在沙发一端看上个世纪的片子,镜头突然取了一个没有指针的表的画面,他在黑暗的房间里侧目去看邕圣佑松到一半的领带和被微光照着的脸。
隔天他很执着地送了人一块拆了指针的表,意义并不在看时间,而是没有结局,他最终甘于无望。
朴志训在一阵沉默中去看街道的风景,
又沉思了一会儿才问他还有没有其他事。
邕圣佑向前伸了手,像是想试探性地握一握他的手臂,却在瞥见街角人影的时候停住。
他清楚朴志训也看见了那个人,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我是想问你,真连后路都不要了吗?”
朴志训的视线已经飘出了门,邕圣佑的话一下子显得索然无味起来。
“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他站起来离了座位:“所以我现在该回去了。”
邕圣佑还没再搭话,人已经快步走了出去,带起一小股泛着甜的气流。
他看见朴志训急匆匆走到街上,赖冠霖拿一条很厚的深色围巾绕上他的颈,一手细心地把垂下来的部分围裹妥帖。
朴志训低着头,让他联想到他把人送到赖冠霖身边后某场偶遇的酒会,那时他也像现在这样和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
那时周围的人还在乐此不疲地调侃赖少爷携了个男伴算什么关系,还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少年突然提高音量压过笑声回答。
他答:“是爱人。”
印象中朴志训诧异地望着他弯成新月的眼睛,迅速在一片起哄中低了头,红着脸去尝酒。
他喝得慢,像在尽个仪式,大半杯下去连眼里都载满飞舞的光,在一片杯盏交碰的清脆声响中,无所顾忌地扬了嘴角。
那种煎熬的喜悦排山倒海,似乎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因为此后流逝的每分每秒都显得无足轻重,黯然失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