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乱三部曲·铁血·第十四章 沙盘推演 绝世天才

      燕云位于人境最北,而军法院则位于燕云最北,所以直到进入初夏,这里方才感受到春意融融。

  满山的苍松青翠相叠,春鸟时鸣林间。全院的学员教习此刻正沿着山间青石道向着山巅而去,今日乃新入学员三月期满小考之际。

  自军法院建立以来,三考制度沿用数百年,小考科目也未曾改变,第一科目沙盘推演,第二科目演武练兵。

  沙盘推演在军法院山顶大殿举行。大殿矗立山巅,坐北朝南,直面云海,正殿上悬牌匾,燕云域首代域主燕云天机亲题“机括”二字,正殿两则悬挂对联,“三才万象入斗墨,谈笑抖擞定机括”,整个大殿能容万人。

  此刻殿内已是人声鼎沸,二三年的学员,各级教习、助教落座观礼台,殿前一百余幅沙盘纵横分布,新入的近百名学员各自站立沙盘前,只等考校开始。

  主观礼台上,军法院院主燕云千城仍是一袭白衫,银白须发飞舞,虽是将近百岁高龄,但依旧面容红润,器宇轩昂,魁梧身躯更是将白衫撑得鼓鼓囊囊,两袖无风鼓动。在他的带领下,军法院九名副院主依次落座。

  燕云千城落座后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殿前西南角的一幅沙盘前,露出一丝期许意味。

  随着他的视线,观礼台和其他片区的新入学员也迅速调转目光扫视而去。而被安排在这片的十八名新入学员在万千目光注视之下更是惊喜莫名,意气风发,相互对视之后纷纷迎向院主的目光,抱拳行礼。

  当然除了一人之外,那便是终日麻衣草鞋的吴乾,面容清癯,此刻他仍旧低眉而立,对于周遭不予任何理会,那身影彷如那满山松林间的一棵野草。

  军法院分管考校的副院主段乾纲从座位上起身,“全体肃静,下面由我宣布沙盘推演规则。”

  沙盘推演,限时两个时辰,必须谨遵山川地貌,江河走势,以最终消灭敌方全部有生力量为胜。违背规则,或是规定时辰内未能全歼敌军视为负。

  对于沙盘推演规则无论是落座观礼台的众人,还是等待考校的新入学员都早已熟知,这场小考真正考校的是学员对于既定规则的应用,更考校的是个人临阵决断的统兵才干。

  “下面我宣布,沙盘推演开始!”

  随着宣布开始,每幅沙盘正上方约莫五丈出现一道光幕,将沙盘上的景象映射在半空中,而新学员们在沙盘上的每一步操作也都会一一显现在人们眼前。

  “阵术!”见到这一幕,烎空猎惊喜,每幅沙盘之上都铭刻有阵图。

  阵术属于科法中的一种,由天外传来,因阵术能将天地灵气附着于死物之上,从而使死物借助天地灵气产生某种特定的威能。

  在科法院修习了五年的烎空猎对于阵术自是再熟悉不过,这种投影之法只是阵术中最常见的用法之一,多用于布置幻阵,没想到被军法院拿来如此应用。

  每幅沙盘都是随机截取人境之内某处山河地貌,所以每名学员所面对的境况各不相同。

  殿前的百余名新学员在阅读了各自的沙盘情况之后,都纷纷起手开始推演,或抢占制高以聚兵势,或安营扎寨步步为营,有的三路并进,有的奇兵奔袭。每一幅沙盘都会汇集数百道目光,而观礼台上的议论声也随着推演此起彼伏。

  “你们快看,那小子在干嘛?”

  “哪里哪里?”

  只见西南角的某一沙盘影像上此刻仍是原封不动,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兵要标识。

  沙盘前的吴乾双手环抱胸前,眉毛拧成一个“川”字,眼神在沙盘上来回扫视,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主观礼台上的燕云千城盯着这里,眼里满是笑意。

  时间推移,各个沙盘上都在不断显现新的变化,有的因强渡险滩折损严重,有的因误入瘴地几乎全军覆没,当然也有两军势均力敌,隔江对峙,还有的兵锋所指,势如破竹。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吴乾终于下定决心,开始起手布局推演。

  正在这时,在殿前正北片区的一幅沙盘投影上红光闪耀,一个鲜红闪亮的“胜”字。

  这抹红光的出现,观礼台上的众人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原本喧嚣的大殿突然沉寂下来,再然后。

  “哗……!”

  一道道山呼海啸响彻大殿。

  全场哗然,用时半个时辰完成推演取胜,此前军法院新学员推演最快取胜记录为多少来着?

  新入学员此前小考沙盘推演的记录是一个半时辰,而全院推演取胜最快用时也要将近一个时辰,这半个时辰是何概念?

  完成推演的人又是何人?

  正在众人交头接耳之际,红光消散,沙盘上红蓝箭头线条浮现,将此沙盘上双方行军交战的过程清晰展现出来。

  只见红方充分利用地貌山势,行军布阵奇正结合,出正势以避其锋,用奇谋以击其弊,步步推进毫无阻滞,蓝方虽于锋线形成多次阻击却也只能寸寸败退。

  “这是何人?”

  “这不是那沐域的绝顶天才吗?”

  “看来今年域里推荐来的这个鹰击城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各种议论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烎空猎入新仪式上的种种也被扒了出来。

  还没等这边稍加平静,又是两道耀眼红光先后闪耀。

  “啊……!”

  “哗……!”

  这下整个机括大殿已经彻底沸腾了,用时半个时辰,三幅沙盘推演取胜,这他娘的今天是什么宜用兵的黄道吉日吗?

  与烎空猎近乎完美的排兵布阵不同,此时先一步浮现的红蓝态势简直太过简单粗暴。

  红方起初还有虚虚实实的接触试探,蓝方则是有条不紊地应对,随后双方在一处环山开阔地带即将遭遇时,蓝方先一步驻扎安营。而红方居然完全放弃驻扎,行军速度突然加速,发起全面冲锋,全军形成冲锋阵型,步骑相对,开始惨烈地以命换命。你一兵,我一卒,沙盘上的红蓝态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

  直至最后一条蓝线消失,红方也只剩下一个红点,红方的帅帐。如在现实征战中,这幅场景将会是血流漂橹,尸墙高筑,最后战场中央留下的只是红方主将和他身边不足百人的亲卫。

  获胜者寒域新入学员,寒芒。

  “他娘的,这哪里是打仗,跟江湖上那些群架血拼有何区别,血拼都还知道莫闯街头,忌入巷尾,专挑软柿子捏。”

  “这人是疯子吧!”

  “这仗打的跟无赖撒泼一样,毫无军法可言。”

  这时,第三幅沙盘上的态势浮现。

  “哇!”

  “这,这,这怎么可能!这是作弊吗?”

  “这是打仗吗?简直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啊!”

  第三幅沙盘上,近千条密密麻麻的红色线条和箭头,沙盘推演,半个时辰千手操作,每一条指令发出,每一条红线调动,将所属实力、兵种运用得如臂指使,将地利优势发挥到极致。光是运用自然地利辗转腾挪,就在运动战中将蓝方有生实力消耗近三分之一。再是奇谋百出,牵着蓝方鼻子,之后迂回千里长途奔袭,迅速分割和鲸吞蓝方实力。蓝方从头至尾都像是案板上的肥肉,任红方肆意宰割,最终红方不过是在正面厮杀时消耗约莫三层实力而已。这番指挥运筹是何等的神工鬼斧,与前一幅沙盘上的景致简直天差地别。

  获胜者苏域新入学员,苏问。

  一个时辰之后,也开始有其他学院陆陆续续完成推演,但这场小考的高潮早已在前半个时辰就已过去了,随后的推演只是让人觉着寡淡无味。

  两个时辰眼看就要过去,百余幅沙盘上的推演基本落下帷幕,八成学员先后获胜,剩下的两成虽然没有取胜,却也不是败在蓝方的攻势之下,清一色地输在对地形不熟悉,误入险境导致折损过重,在没有兵员补充的情况下已经组织不起成规模的反击,最终被判战败。

  此时全场目光并未汇聚在副院主段乾纲身上,因为副院主此刻正在一面注视着计时的沙漏,一面紧紧盯着西南这片,那幅唯一还在争分夺秒进行推演的沙盘上。

  吴乾,一个连私塾都没上过的青年,跟着靠着阿爹在郡主府衙打杂而翻看过几年各类杂书的平头百姓。入学前没有正经学过一天的军法,入学三个月只是每天在钱多多那抄写军法典籍,但那些典籍钱多多却从不为他解惑,也不去引导他如何修习。

  再之前,军法学堂那三个来月的每日一场的推演,也都是他在班门弄斧,燕云千城袖手旁观,未得到任何的指点。

  当时他想的只是如何将那一百文赚到手里,其他的他未敢多想。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有牢牢拽到手里才是自己的,至于其他的,那等自己拽到手里了再说。

  此刻亦是如此,他只想着如何赢下这场推演。为此,推演之前他将自己这三个月所抄写的那些典籍一股脑儿的在脑海里都一一过了一遍,同时还逐条逐项的对照着沙盘上显现的各种兵要因素,再逐一筛选能在这场推演中用得到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别人起手近半个时辰他才开始推演。

  典籍上记载要抢占高地,他便分兵前往。

  典籍上要避实就虚,他就于蓝军兵锋处退避三舍。

  典籍上用兵需以长击短,他便多次试探,寻求破绽。

  典籍上要兵合一处,他便不留后手地孤注一掷发起决战。

  这三个月所抄写的都是些纲要常识类的军法知识,虚无缥缈说不上,至少想要照搬照抄绝无可能。所以吴乾咬牙定下的只有一点,典籍上怎么写他不管,也不去深究,只一门心思地按着典籍所说的按部就班地去执行。

  而且是完美执行。

  终于,在副院主段乾纲宣布时辰已到,推演结束的前一刻,吴乾沙盘上方的投影终是闪耀出一个的鲜红“胜”字。

  当红蓝态势显现时,红方左右后三军皆是十不存一,红方更是被蓝方绕出一个迂回形成全面合围,但蓝方的帅帐位置则是一片通红。

  看到这一幕,之前一些败下来的学员亦都懊恼不已,吴乾小心翼翼却又义无反顾地取得了胜利,用的是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但起码他做到了。

  抬头看着头顶上方的沙盘投影,吴乾很是不忿地拍拍手,终于松了口气,抬头望向主观礼台上的燕云千城。燕云千城同样看来,眼里的笑意更加浓郁。

  推演至此结束,整个大殿人群分拨散去,移步演武场。新入学员将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将是第二场考校,演武练兵。

  之前一场考校的沙盘推演,虽无实实在在的漫天狼烟,也无真刀真枪的你死我活,但半个时辰内先后闪耀的三位天才以及风格迥异的行军布阵俨然已成为前来观看的教习和学员们讨论的焦点,就连最后一刻才完成推演的吴乾也成不是被人所提起。

  历年小考虽也有天才横空出世、星光闪耀,但受关注的程度绝无当下这般。因此,接下来的演武练兵更是备受期待,相较沙盘推演,演武练兵更加贴近实战,军法谋略,术法厮杀,天时地利都将融入演武当中。

  谁将在这当中脱颖而出,谁将问鼎此届新入学员队伍,观礼台上的人群各持己见,争论得热火朝天。而每当这种时候,必然少不了一个身影,白域公子白不同。

  他在观礼台最边缘的角落设下盘口纳四方来客,将所有参考学员的名字一一编号,然后开出胜负、先后、损耗比例等等可供下注的盘口,同时公布列出赔率。

  学员当中普遍都是家境富裕、势力扶持之人,更有的是身份显赫,在当地鲜衣怒马的门阀子弟,因此下起注来无不是挥金如土,此举无形中更是将演武氛围推向至巅。

  就在白不同指挥着十来名坐庄开盘的学员正在紧锣密鼓的接收来自各方的押注时,一道身着青衫的佝偻身影挤过人群来到一赌摊前,敲了敲台面问到:“吴乾的赔率开多少啊?”

  “一赔四十!”

  “我押三十两。”

  “给钱给钱,下完注往后让让,别挡着后面的人。”

  负责接注的学员边嚷嚷边抬起头来,结果见到一须发蓬松的老头,吓得他直接把笔都掉到了地上,赶紧双手捂住脸转身就跑。

  钱多多低声呵斥道,“人呢!白不同赶紧给老头子我滚出来!”

  这一呵斥,周边的喧闹立刻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瞧了过来。

  白不同只得硬着头皮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作揖道,“钱老,多日未见,您依旧荣光焕发,风采照人!”

  “少给老头子我扯这些没用的,赶紧给我下注,我压吴乾胜,押三十两。”

  “嘿嘿,钱老,好说,好说,那谁赶紧过来给钱老开单子。”白不同冲着人群叫到。

  于是之前那跑掉的学员又耷拉着脑袋走了回来。

  “那,钱老,单子在这,那三十两银子您看?”白不同臊眉耷眼的问到。

  钱多多拿着开好的注单看了看,“嗯,先记账,等下午的演武完了我再结算给你。”

  “嘿嘿,钱老,这怕……嘿嘿。”显然没想到钱多多会跟他来这一出,白不同为难到。

  这又不是固定的赌档,赌赢了还好说,万一要是赌输了,难不成事后还得上门催债不成。

  “嘿嘿,小子,接了我的注,我就肯定不会赖账。而且这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改日全院都知了,但院主和院法处的申副院主肯定不知。嘿嘿!”钱多多一便揉搓着下巴一边说到。

  “哈哈,好说,好说,那我就祝钱老赚个满盆满钵。”白不同苦笑道。

  说完白不同将钱多多往人群外扯了扯,“钱老,您是不是有什么内幕?否则您谁不押,偏偏押着吴乾,这里头肯定有门道。您指点指点下我,这三十两就当我为钱老助兴了!”

  “小子,眼光不错,这门道肯定是有的……”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主观礼台上燕云千城的注意,笑眯眯地盯着人群中的钱多多。

  一旁院法处的申副院主显然也注意到了,见到络绎不绝的有学员往那扎堆,而且人人离开时手里都揣着一纸条,他便明白那边为何如此热闹了。

  燕云千城回过头来说道:“不碍事,小赌怡情嘛。而且肯定又是白不同那小子在后边参合的,随他们去吧。”

  副院主段乾纲终于走到主观礼台前,“下面由我宣读演武练兵规则。”

  演武练兵,就是模拟真实沙场的实战演练,分红蓝双方,每两名新入学员一组,为军队主副将。

  双方各领学院提供的甲士五千人,其中步卒三千,批甲戴盔,持木刀木盾,骑卒两千,同样批甲戴盔,持骑卒木枪一柄。

  五十余组抽签结对厮杀,直至全歼对方或一方投降认输。为确保主副将间有基本的了解,按照同舍进行分组。场地为演武场,时间截止至次日日出之时。

  规则宣读完毕,在万众瞩目当中,段乾纲高声喊到,“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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