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我又来了

“那我来一个吧。”

  豆豆以为她会重讲大娘的故事。

  只见莺莺叹了口气,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梦里一个讨饭的告诉我的。”

  “在梦里,我好像是个男人,因为我穿着西服。我抽着烟,一个告花子老头突然走过来找我讨烟吃。他说他要死了,这不怪他,都怪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我心里奇怪,小姑娘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怎么害死他。”

  “我看你比哪个儿子伢都能扛呢。”叶世新说。

“倒不是这,我吐了烟圈,蹲下来给他点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他见过鬼。我问,鬼为什么缠你。他不说话了。”

  “按聊斋的故事看,他肯定是个负心汉。”程兆炳评论。

  “老告花子成过亲,不久媳妇就怀了。他喜疯了。但问题就是这时候来的。有天,他起早去杂货铺上工。那时候,他每天洗脸,不像现在的邋遢样。香肥皂擦干净脸后要透道水。他从来都是猫子洗脸,洗干净了再用拂子抹干。我也是跟他一样的。”

“那不行,我们天津有规矩,姥爷教我洗脸得用毛巾才能整干净,不然泥巴怎么去啊。”

  “北方风沙大,我们这里还是强几分。”程兆炳打圆场。

  “就这个时候,他还脸上有水还眯着眼的时候,他看到了大肚子。他心里没多想,擦完,人不见了,才想起来不对劲。”

  “为什么。”

  “他的老婆刚怀了四个月,肚子没那么大,况且他老婆从来是个羞姑娘,那会光着肚子在家里走。他跟我说,那个肚子鼓着发青,他后来想想也怕。”

  “那他也只看到了肚子?”叶世新问。

  “只有肚子。他马上大声喊老婆,可是没人回他。”莺莺沉默片刻,“是哪个闲的慌,天没亮透就光着肚子往别人家窜啊。”

  “莺莺,快睡觉,莫想这些,这不该是你小姑娘伢讲出来的话。”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罗伯伯,你让她讲吧,”叶世新突然道,“既然她做这种梦,就有道理,憋着就坏事了,给大人说不是更好。”

  罗伯不语。

  “也没什么,可能是大人鬼故事给我讲多了,做梦就串一起了。我继续说。他觉得不对劲,兴许是孕妇招来了脏东西。他说,这心里一烦闷,就得打老婆缓一缓。过了段时间,他觉得没事了,估计自己是看差了眼,就想着弥补下老婆。有天,他下了工,就去吃牛骨头汤面,顺便给老婆带一碗。这家店很不错,不是一般的小摊,馆子里还有小孩在帮忙拉风扇。也是个夏天,他吃得黑汗水流,汗恨不得要滴到流到汤里去,擦都擦不赢。就这个时候,一簇拉着丝的水滴进他碗里,他也不多想,闷头吃,直到越吃越臭。牛肉不比羊,是没膻味的,怎么能吃出来腥臭味?他怀疑是老板杀了猫充数,要拿老板是问,接着就是一怔。”

  “看到什么,看到什么了?”罗豆豆心急了。

  “你不要打扰我的气氛吗!”叶瑛急了。

  “妈妈,我不敢听了”旁边的小孩往妈妈怀里钻,“妈妈帮我把耳朵捂住吧。”

  “牛肉汤上面浮的牛油被他吃光了,清清爽爽的汤上面倒影出来扇布高头扒着的黑影。”

  "一个小姑娘,脸色青黑,眼眶凹在眉骨里,眼珠子却像被什么推着样的往外凸,她伸长了舌头,正对着他那碗香喷喷的牛肉汤粉。要说壁虎都没她厉害,干柴火样的手脚吸在扇布上晃,口水却总能溜进碗里,她笑的开心得不得了。恰好,她就是大肚子咧。"

  旁边不少小孩吓哭了,大人抱怨着,但也不愿意故事结束。

  "他吓昏死过克了,没等人围拢去,他就醒了,撒腿直往外面跑。"

  "跑回家,也忘了老婆的牛肉汤,他恶心地几天吃不下肉,看着老婆的大肚子就来气,恨不得拳打脚踢,但那是他的种啊,打掉了不是对不起祖宗。只好不顺心就掐老婆的手膀,不掐成紫色,只留个青色他就生气。"

  "一天天的过,他老婆要临盆了,见鬼的事被他抛在脑后。"

  "到了深秋,他老婆坐在梳妆台前往手上抹蛤蜊油,往小臂上盖铅粉,他坐着无聊在旁边看。镜子里照出来,一个青灰的长舌头就往他老婆怀里钻,但他老婆什么都没发现。镜子里,只有小吊舌也看到他了,向着他咧嘴笑。"

  “忍不了了,忍不了了,事不过三。同乡引荐了个活神仙他。活神仙是个老道。他一五一十的说了撞邪的事。老道却摇头,眼睛里面的精光要把他射穿,但他还是忍着不说,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知道,老道什么都能看见。”

“那时,他是收蛋行的伙计,专门去乡里收鸡蛋。鸭蛋有鸭棚,一收一堆,鸡都是散养的,蛋腌不了,所以收鸡蛋的利也薄,我们都做这一行的,列位叔叔伯伯都知道。”黑夜里不少人就此谈起来汉口的蛋业来。。

“比不得同乡发小,他做着心里也憋闷。晚上赶不回汉口,他常常是住在农户屋里的。有天日头快落了,他出门还遛弯。正赶上一个小姑娘割猪草回来。”

  “小姑娘长得灵醒,一副模子那叫个清清爽爽,身上像干柴,脸蛋却比柿子饱满,比梨花花还白嫩。除了身上的伤口淤青倒些胃口,这小丫头是老天爷量体裁衣,专门给二十啷当岁的他做的。”

  “他抢了镰刀,把小姑娘往棉花地里面扑。小姑娘不住挣动,涕泗横流。”

  “涕泗横流是什么?”豆豆问。

  “就是眼泪鼻涕流一脸。

把人糟蹋完,他后悔了。老叫花跟我抱怨,这个瘦巴干只有脸稀得人看,这时候却沾满鼻涕口水,扇耳光都难下手,只好把小姑娘脖子扣住,腾另一只手在小身子上又掐又拧。好不容易经历人事,又被这小婆娘搅和了,实在无趣。”

  “天还没黑他就放人走了,他不做恶人。”

  程兆炳隐隐听到抽泣声,和没睡着的汉子的粗话。他们都忘了责怪叶瑛,不到十一岁的小丫头,无论如何不该公开讲这种腌臜事,但她天生嗓子粗,这时候的沉默更显得像她天生就该说书。

  “老道不止看到这些。小丫头是十二岁的小童养媳,那年刚死了小丈夫。不过几天,胸口的紫痕被婆婆发现。婆婆半夜叫她上山去人家林子里偷柴火,那天晚上等她回来就把她往湖水里按,这是小骚狐狸应得的,但婆婆无论如何都不存着害她的心。只有小丫头给她养老,或者把她卖了,婆婆也可以出家为尼,晚年不愁吃喝,还能给儿子求个好来世。”

  “不过十几天,她肚子就胀大了。走路仿佛在飘在棉花上,日夜发汗,镰刀也握不住了。不过多久,身上更是黄得发青。婆婆见她烦,知道她是碰了脏水,得了大肚子病,却不告诉她,只说这是贱人怀的胎,要她回去找野汉子。她不知道为什么怀孩子会这么痛,痛得她生不如死,逼得她上了吊。”

  “死前,她还告诉’孩子’:别怨妈妈。”

  “老道看清楚了,告诉他缘由,又道,小鬼自尽为横死,这等怨气的鬼,不能超生,只能叫她魂飞魄散,只是没有钱法事就操办不起来。老道法事办完便云游去了。之后一切顺遂,他安心等老婆生产,给他生个大胖儿子。”

  “老婆嚎得撕心裂肺,过了很久才生出了。他在门外问产婆,”是儿子吗?是带把的吗?’”

  “产婆迟疑片刻,才小心翼翼道,”是儿子,是个大胖小子”,说罢出门把儿子交付给他。”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婴儿。产婆也说,她接生至少上百人了,从没见过这么白胖的儿子,这恐怕就叫生来带福相。”

“---从没见过肚子这么大的孩子,像是藏了好几个瘤。产婆心有戚戚焉。”

“产婆回房照顾产妇去了。留着他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是欣慰,是惊异,是不安,只是没有一丝惊喜。新生儿皱着小脸,并不好看,也不知道像谁。”

  “他听着屋里的响动,突然有些心疼老婆,但他也知道,这都是女人的命,女人不遭罪,世界上哪还有人能活着呢。”

  “他低头看他新得的儿子,终于,终于。。。”

  “只见红色的小婴儿睁开他的大眼睛,盯着他,像能看到他一样,吐出舌头,咧着嘴,对他的父亲笑呢。”

  “他没想到,他列祖列宗的后代生出来了,自己却没胆子和他亲近。等孩子懂些事,到了三周岁。一天,他带儿子去码头看关王会。小家伙坐在父亲肩膀上,啃着一根拉丝的麦芽糖。这时,肩上一抖,儿子扣着他的脖子,低下头,软乎乎的童声传进他的耳朵,”爹爹,我们散不了的,命这样还给你,高兴吗?””

  “嘿呀,这什么故事啊,不好玩,睡觉睡觉!”叶世新紧抱着二哥的腰,“可无聊死我了。”

  “睡吧睡吧,别胡思乱想了。”程兆炳也劝,躺下搂着小叶的脑袋睡了。

  “哎耶,腻死我了,呕呕呕。”莺莺对着两个哥哥装吐,说好一人挡一边,这下好,两人缠一起去了。豆豆看出她不愿挨着罗伯那边,只说要她睡俩哥哥一边,自己睡她老爹这边。两人数着星星,眼睛也快合上了。

  “叶瑛,莺莺!豆豆,你拍她一下。”

  “干嘛不你自己拍啊!”

  “我这不抱着二哥在,”他清清嗓子,把邻床睡着的伯伯吓得在梦里一抖,“他怎么去讨饭了?是他儿子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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