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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回来一趟就为了吃顿饭,吃了就走,姥姥家的狗。我还要跟我妈说唐北的事呢!唐母用手比划着,意思让唐南赶紧走吧别说了。唐南也无奈,只好说那行,那哪天回来再说吧,反正也没什么事,都是让您放心的消息。然后跟老孙道了别,跟着刘姿丽一起出去了。

有些人就算天天吃糠咽菜甚至是不吃不喝,也能像巴西龟一样永葆青春面容不老;可有的人就算是天天喝母奶也一样会面容松散未老先衰,四十岁看上去跟六十岁一样。陈然就是如此,刚刚四十七岁的年纪,可看上去跟七十四岁没什么区别。当然这么说多少有些夸张,总之是显得格外老一些,虽然脸上也有成功老男人的那种沧桑和气质,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而且那一脸黑黑的横肉让人看了无比厌恶。因此哪怕是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的陌生人,只要是稍稍有些脾气的,看几眼他的这张脸就会有一种挥起手掌抽他的冲动。想想人要是能长成他这样,也的确不太容易,可以称得上是自然界鬼斧神工般的面部艺术了。
陈然喜欢在公司里踱来踱去,皱着眉头背着手,慢悠悠地使唤着两条殴形腿,一会儿翻翻这,一会儿看看那,时不时噘起大嘴跟员工说上两句,不知道是因为长得难看还是因为口臭,员工从来不看他一眼,只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嘴里胡乱应付着。
陈然不懂网络,只觉得网络比较赚钱,且来钱比较快,再加上他三年前做的“工业用计算机”的这个行业臭了大街了,所以只好另辟蹊径,开了现在的这个网络公司。当时他的两个侄子也正好大学毕业,就直接拉过来充当公司领袖了。他怕找外人来公司做管理,自己一点不懂到头来再被骗,这是他最怕的,甚至是致命的。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被骗的结果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骗了,毕竟在他心里,他比谁都高明,且比谁都富有谋略。
陈然来到穆前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没人说话,开门一看没人,便走到前台问秘书,你看见穆前穆经理了吗?秘书说好像是去洗手间抽烟去了。陈然点了点头,直奔厕所而去。
“穆前!”陈然站在厕所门口喊:“你在厕所里吗?”
“谁啊?”穆前站在厕所后头的水龙头旁大叫道:“喊什么喊!上厕所你们也过来喊,一天到晚怎么那么多事儿?”其实穆前早就听出来了是陈然的声音,只是假装没听出来,当成员工奚落两句聊以过瘾。因为陈然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狗屁不懂但还什么都想做的臭暴发户而已。
“我是陈然”陈然站在外面傻不呵呵地一度解释。
“啊?!陈总啊,嗨!我没听出来,等会儿啊我马上出来。”穆前赶紧掐灭烟头,扔进便池里,假装冲了一下水。“陈总,你啊,对不起啊!我没听出来,我还以为是那帮子员工呢,一天到晚追着找你什么问题都问,就连电脑的日常操作都不会,我真服了。”
陈然:“没事儿,走回去我跟你说点事儿。”两个人一起往回走,“我也发现了,员工的能力确实是有点问题,可是能怎么办呢?要不抽时间给他们统一培训一下,要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你一天到晚事情这么多,还不把你累死啊!”
穆前:“没法培训,别看都是大学生,可知识水平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会的知识点都不一样,不可能跟教一加一似的叫到一起统一教,因为有的人可能早就会,懒得听,觉得是浪费时间;有的呢,知识点差得太多还会觉得太高难,听不懂,真没法弄。可他们平时问我我不能不告诉他们吧,毕竟是公司的员工,不告诉他们的话,他们干不好工作,到头来只能是影响公司的业绩,我都愁死了!”
陈然:“别愁,愁什么啊,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要不回头我专门找一个公司网管,解决这些事儿,把你解放出来。”
穆前:“这当然最好,要是能这样的话,每个月从我的工资里扣钱给网管发工资都行。”
陈然:“看你说的,可能吗?呵呵。”
两个人回到陈然的办公室,坐了下来。
穆前:“陈总您刚才说有事儿是吧?什么事儿啊?”
陈然:“哦,是这样,还有半个多月不就是发展论坛的竞标会了吗,说实话我心里挺没底的,前两天咱们想出来的那个办法,我越想心里越打鼓。同样的方法咱们都已经用了好几次了,最长的一次他们的网站停了将近一天吧,我就想啊,你说他们会不会有所准备,或者说在这种比较关键的时候提高警惕?回头咱们不但没成功,再被公安局盯上就不好了。虽然咱们是出了事儿不怕事儿,但是没事儿的时候也尽量不要惹事为好,到时候还得花钱托关系看人家脸子,多麻烦啊。”
穆前:“这个您就放心吧,我不是跟您说了吗,到时候即使是不成功,也不会跟咱们有半点瓜葛。”
陈然:“那行,那样最好。不过,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你说实话。”
穆前:“我今天早晨又扫了一遍他们的服务器,安全性好像挺高的,我没扫出来什么破绽,能看得出来,他们在服务器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但您放心陈总,我肯定会有办法的。”
陈然:“是啊,我就说吗,就算是猫,也有翻脸防着你的时候。那你觉得,如果咱们不走这条路,跟他们公平竞争的话,凭咱们网站现在的实力和流量,谁的胜算比较大一些?”
穆前:“说实话吗?”
陈然:“对,实话,我只想听实话。”
穆前:“没有。”
陈然:“没有什么?没有实话?”
穆前:“不,没有胜算。”
陈然:“谁,他们还是我们?”
穆前:“我们。”
陈然:“也就是说,如果大家公平竞标的话,我们一点希望都没有,是吗?”
穆前:“对。”
陈然想了想,低着头看着墙角说:“不可能,这个结果我不可能接受。”

酷热难耐的六月,每一寸的土地都跟火烧了一般往外散发着毒一般的炙热。放眼望去,气流扭曲着空气,从镜子般的地面上徐徐升起,镜像的距离总是那么远,似乎也总是这么近,越想走近看清,就越使自己感觉昏厥缭乱。
草原上的太阳也像城市里的一样,当空炫耀夺目不已,只是略略显得有些颓废,不能散发出野蛮强劲的毒光,只能充满野心地看着地面上的每一个人和每一片草地。微微一股凉风吹来,贴着大腿的皮肤顺进身体里,便让人觉得清新惬意心胸舒畅!
十来个人围在一起,坐在遮阳伞下面喝酒聊天。喝得最多的就是唐南他们一帮人:市场部的经理于向源、企划部的经理段毅、技术部经理秦小军以及总经理唐南,四个男的喝了将近一箱啤酒,于向源的老婆张雯、秦小军的老婆齐眉、还有唐南的助理周萍三个女的间坐在四个醉鬼中间,一面吃零食一面听这四个人神吹乱侃。秦小军喝得最多,略显颓废,舌头麻木口吃不清,但就是不住嘴地说,一面吃着羊腿,一面侧着头跟走过的外国女人打招呼:
“hello!外国娘们!”
    大家笑,那个外国女人笑着跟旁边的一个女的说话。
    “嘿,不答理我嘿,敢情他们外国娘们也害羞啊,我还以为他们不怕生呢,甭管是谁打个鸟招呼就马上跑过来亲嘴儿呢,弄了半天脸皮儿也薄,没劲!”小秦说。
    这时外国女人一面朝小秦挥手,一面说:“hello!I love you!”
    “哎呦喂!直给!不行,我要不赶紧刹车我就对不住我们家齐眉了。”小秦放下羊腿站起身来对着外国女人说:“对不起--sorry!你们误会了,我跟你们瞎逗呢!我对外国女人不感兴趣,I 一 love you 就吐。”
    外国女人都笑。张雯说:“行啦啊,贫两句得了,齐眉都不高兴了,一会儿让人家那队里的导游骂你!”
    “小秦看了看齐眉,抬起头对张雯说,你以为我们家齐眉是你呐,老于跟别人多说两句话你都吃醋,你错啦!我媳妇儿那不是吹啊,就算我把那帮外国女人拉过来一起喝酒,她也不会说半个不字,照样高高兴兴倒酒夹菜!”
    “好好,你喝多了我不跟你说话,你平时就是一话劳,喝点酒就更不是你了,我们家老于要是跟你这样,我休他八回了!”张雯不屑去看小秦,继续盯着渐渐远去的外国旅游团。
    “天哪!你说你都快四十的人了,小半拉身子都更了年了,你休谁呀你!你看你胖的那样!你站着是相扑,坐着是佛祖,光着屁股往那一趴就是响当当的非洲大河马,你还休人家,你可逗死我了你!当初有老于这样的肯娶你就不错了!你就烧高香吧你!”
    “你……”张雯急了。
    “小秦你怎么说话呢你?没大没小的有点过分了啊!”齐眉见张雯有些生气赶紧骂小秦。
    “不是,我是那什么--”小秦辩解。
    “闭嘴!”段毅也喝斥小秦,“愿意吃你就吃,愿意喝你就喝,愿意放屁你都可以放,就是别说话了,明白吗?”
    “天哪!李白酒后写出来的诗谁都爱看,我也比他差不了多少啊,可我酒后说两句话你们怎么就不爱听呢?天下无伯乐,无人能识君,我不说了,我也写诗去,这叫酒后才情,你们懂吗?除了心肠梆老硬的大老爷们儿就是无知无趣的傻老娘们儿,你们懂个六!”
    “姓秦的你真是有点过分了你,唐总于哥都在呢,你说谁呢你?”齐眉也急了。
    “就你还酒后才情?你名副其实是一个酒后无德,早知道就不应该带你出来玩,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拿话就说!你说之前好好过过脑子行不行--行了行了可不跟你废话了,勒令你现在闭嘴!再说半句话,武力解决,不信你就试试。”于向源见老婆张雯有点生气,就攥着拳头吓唬小秦。小秦看着老于,哽咽了半天悻悻地坐下了,不再说话。
    “早就应该给跟他来这个,软的欺负硬的怕!”张雯说。
    小秦见张雯又说自己,马上要起身回斥,老于马上伸出手指着他,小秦看了看,只好慢腾腾嘟囔着坐下。张雯看见小秦那熊样,不禁看着齐眉笑。齐眉白了一眼小秦,也不再说话。
    于向源端起酒杯敬唐南:“来唐总,咱们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得喝个痛快。”
    “恩,我是挺痛快的,只要大家也都痛快就好了。”唐南又转过头对着小秦说,“你说人家张雯平时对你什么样啊?啊?对自个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吧!你当是逗你自个大嫂子呐!什么胖不胖的,该你说的吗?多让人心寒呐!要我说张雯你以后就别对他好,别惯着他了,老这么惯着他都不拿你当回事了!――来吧,咱们大伙喝一个,平时工作那么累,出来一回要尽兴!”唐南举起酒敬大家。
    “我也喝。”小秦也拿起酒杯厚着脸皮过来跟大伙一起撞杯,“――我以后改还不成嘛!对不起了大嫂子,我干了!”
    “你要嘛叫张雯要嘛叫嫂子,别大嫂子大嫂子的,我听着别扭。”张雯假装生着气说。
    “行!嫂子,干――哦,我的都干完了,我再干一杯,我自个儿满。”
    “行了行了,你少喝点吧,没那个量就别喝那么多。”齐眉抢过酒。
    小秦不敢说什么,放下杯子却也觉得有些尴尬,顺手拽了一把草放进嘴里,一面咀嚼一面扫视大家的表情。
从上午十一点喝到下午两点多,三箱啤酒消耗殆尽。其他的员工也都喝得差不多了,有的三五成群去厕所,有的就地躺下闭目养神。太阳已经略显疲惫,开始慢腾腾斜向西山。来草原旅游的人也都开始出来活动,有的是刚刚酒足饭饱,借着酒劲发发酒疯;有的是午觉刚醒,趁着不冷不热的气温赶紧活动活动筋骨。
草原上成群结队的旅游团和三五成帮的马队,在稚嫩而又可怜的小草上踏来踏去,踏出一片片光秃秃的黄沙地,间隔遍布在广阔无垠的原野上,站在高处远远望去,犹如一个长满秃疮的大脑袋,想舞马奔腾却又于心不忍。     突然远处的一匹马被骑手打惊了,尥着蹶子左摇右晃地飞奔了过来。大家见状纷纷连滚带爬往一边躲。小秦用帽子盖着脸,躺在草地上打盹儿,齐眉见状赶紧嚷小秦,小秦慢腾腾把帽子拿下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找齐眉,突然发现一个黑影闪过来,侧目定睛一看,受惊的马已经奔到眼前。小秦忙不迭往后退,却只退了一两尺,马从他面前“嗖”地一下子奔了过去,还好没有踩到身上,只是后蹄掘起来的一块大草皮正好拍在小秦脸上,虽无大碍,但鼻子和嘴里浸满沙土。
“你怎么骑马呢你!你瞎了吧你!”小秦站起来狂骂。骑马的人自顾不暇,根本没听见小秦说什么。小秦火了,左顾右盼找不到可以仍的东西,见大家又都笑,便怒火难忍,站起来撒丫子就开始追。
齐眉叫他回来,被老于阻止,说让他去吧,喝多了跑跑也好,你以为他是谁啊?你以为他是刘翔啊,他追不上,追上了又能怎么样啊,顶多让人家道个歉也就回来了,万一人家给他来点横的,估计他得给别人道歉。齐眉有些无奈,见唐南也笑着说让他追去吧,出不了事儿,齐眉叹了口气也便罢了,嘴上说,真拿他没办法了。
“要不咱们也去骑马去,现在凉快了。”唐南说。
“我是不去了,吃撑了,万一再把肠子跑乱了就完了。”段毅说。
“我也不去了,”老于也说,“早晨骑了一个多小时,卡得我尾巴根儿生疼,现在都有点不敢走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否定,唐南笑:“你们啊,就是太娇嫩了。我小时候天天骑我朋友家的马,而且没有马鞍,是直接骑在马的脊梁骨上,那一天下来,连磕带磨的屁股直流血,好几天都不敢走路。
“是不是就跟做了痔疮切除手术似的?”老于问。
“没错,就是那样,叉着两条腿一步一步挪,走起路来就跟陈然似的。”唐南。
“唐总,你说陈然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走路那么怪,就跟挨了强奸的大母蛤蟆似的,真难看。”段毅问。
“我觉得这家伙肯定有问题,”老于撇着嘴说,“那么岁数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现在的老婆倒是挺漂亮,可基本上是个公用的,跟谁都行,你说这陈然要是没问题,她老婆能那样?”
“她老婆怎么了?你可别乱说啊――”唐南不信。
“你怕什么呀,姓陈的给咱们使了多少回绊子了?这个遭人恨的东西,就算是瞎说,也不过分!”老于咬牙切齿,大家都盯着他说:“再说了,我这真不是瞎说,我哥们就在他们公司做销售,跟我说她老婆都疯得不行了……”
“说白了就是特别饥渴是吧?”段毅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