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5】蒋生隐居桃花坞

桃花坞

湖南常德蒋虞辅父母去世早，家里穷，夜晚读书，有灯缺油，他就常常一个人坐在房里背诵经书。不怕冷，忘了饿，夜半不停。他风流自适，性喜玩笑，画好，文章也不错，洋洋数千言，一挥而就。乡人传说他有一枝神笔。

一日，正是数九寒天，快半夜了，月光朦胧，窗外促促声响，虞辅悄悄看出去，外面有个人，身形高大，披发卷须，面黑如墨，象戏曲里的楚霸王。扮成这鬼模样要吓人偷东西吗？

虞辅屏住气，看那人倒底要干什么，一面想着逗弄他的办法。只见那人从腰间掏出一柄又尖又长的凿子，插进窗格，把窗子撬出一个小洞，虞辅估计他会把手伸进来拉门栓，连忙先将自己的手浸在桌旁的水盆里变得冰凉，一会儿，那人果然把手伸进来了，虞辅也不说话，一把抓住，用力捉牢。那人起先跳蹦相拼命挣脱，后来就慢慢不动了。虞辅把手一松，听得咕冬一声，外面的那个人倒在地上。虞辅拔开门栓跑出去一看，那人昏过去了。

隔了些天，邻居们纷纷传说某家一年轻人在虞辅家附近遇到鬼了，被缠着不放，弄得神志不清，满口胡话。年轻人打针吃药，尚未恢复。邻人们从此对虞辅的茅屋避而远之。——虞辅也没有声张，有什么可以拿走的呢？也许那青年只想着家中那枝“神笔”吧。

同乡好友马明财在外经商多年，有资财，邀约蒋虞辅同游江南。虞辅欣然离乡东下。路过江西的时候，因为被大风所阻，船停泊在岸边，他俩便上岸去随意走走。

树木阴森，鸟雀啁啾，林中小路把他们引向了一所寺庙。寺院门开着，甚是冷清，唯大殿佛像前香烟缭绕。四下无人。有一间廊房也把门开着，屋里桌上放着笔砚。虞辅会画画，就提起笔来，在洁白的门壁上画了一张琵琶，大小跟真的一样。画好了，风也止了，明财催促，虞辅便不再题诗，二人匆匆离去，继续坐船向前出发。

因了墙上那只从天而降的琵琶，庙里的两和尚回来后大惊失色：小庙从没有人来过啊，一定是这琵琶山显圣了！一时间小庙远近闻名，庙里神仙也灵验起来，香客们络绎不绝。

——两年后明财返乡，这事引起了他的怀疑，特地把船停泊在那寺庙附近的岸边，进庙一探究竟。虞辅画的琵琶依然在门壁上，琵琶前还有供人礼拜的幡花和香炉。一听原委，大家深感失落，但听明财说起，虞辅与他挥手告别时仿佛是站在云雾中的样子，和尚们又坚决不同意擦去墙上的琵琶了。此是后话。

蒋生隐居桃花坞

湖光山色，吴侬软语，如画江南的风土人情让二人忘路之远近，大半年的时光很快过去了。

春天的时候，虞辅跟明财又乘船出海。二人飘泊到一个地方，只见群山罗列，清澈的河流宛如画中，四处不见城墙房屋，却有好几万株桃树环绕。正是初春，桃花盛开，香风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虞辅高兴极了，就跟明财沿着花径，缓步而行。走不多远，忽然看见一队小绣车，象一群的蜜蜂蜂拥过来，坐在车上的女子，有的身穿粗布衣，朴素大方，有的涂脂抹粉，花枝招展，有的非常漂亮，有的也很难看。其中有个女子，两颊凹进，嘴唇高高翘起，满身绫罗珠翠，捏着一块手帕，遮着衣袖，做出妩媚的样子。小绣车一辆一辆地过去，到了最后一辆，上面坐着一个妙龄女郎，姿态俊俏，也只有鲜花和宝玉才可比拟了。虞辅觉得很奇怪，就跟明财紧紧跟在车子后面。车队到了一所公署，女子们纷纷下车，走了进去。二人一打听，原来，这里叫桃花坞。每年春天男女婚嫁季节，官员们就到这里举行考试，先录取民间女子，名次按容貌的美丑来确定；再录取民间男子，他们要经过考试，根据文章的好坏来确定名次的。然后将男女录取的名单配合起来，这份名单上的第一，配上那名单上的第一，依次相配，男女双方都配得很好。当天是女子考试，第二天就是男子考试了。

蒋马二人很新奇这种风俗，都想去试一试。于是就租了一间房屋住了下来。虞辅心想：最后那辆车中那姑娘容貌那么好，一定排在第一名，自己文才出众，千万不要考成第二。倘若天公作美，成全这桩姻缘，也不辜负我的愿望啊。明财也思念那位姑娘，去跟虞辅商量。虞辅爱莫能助，说：“你只知道做生意，不会做文章啊。假如应试惹出麻烦来，岂不被人笑话？”

明财决意要去，虞辅也不阻止。

考试完毕，虞辅一回到寓所，就来了一个人，要传达主考官的旨意，说“拿出三百贯钱来，就答应给你一个冠军！”虞辅听了，激昂的心情蓦地一沉，随即大怒：“不管我有钱无钱，我都决不会满足贪财家伙的欲望。”那人溜走了。明财却轻手轻脚地紧跟在他的后面。

发榜了，明财荣获冠军，虞辅名列最后。文章无人赏识，并不足惜，失去美人，得到丑妇，那可怎么办呢？

很快，主考依照名录，将青年男女一对一对配合起来，明财第一个离开。之后主考叫最后一名女子把虞辅入赘到她家里去。等到虞辅把红头巾揭开一看，想不到这女子眉清目秀，落落大方，再细细端详，竟然是上回见过的那位妙龄女郎！

原来，那姑娘家里很穷，主考官也要求送他三百贯钱，就将她的名字排在最前面。那姑娘断然拒绝了，主考官恨她，把她放在最后面。

虞辅不由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那天我答应送给主考官三百贯钱，名列前茅，怎么能与你结此良缘呢？女郎道：“现在是非颠倒，只要有钱有势，就有人奉承巴结。不过，清白正直的老实人到头来还是会得到幸福的。”蒋生很佩服她的见识。

隔一天虞辅去向明财贺喜，只见他垂头丧气，心情很不好。因为跟她相配的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位丑女。那丑女家很富裕，送了一千钱给主考官，她就名列第一。虞辅安慰他，明财惭愧不已，说他已缴了罚金，退了那门亲事，准备返回老家去了。

虞辅送别明财后，一直住在桃花坞，夫妻俩过着自在的生活。正是“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蒋生隐居桃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