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二·良辰美景奈何天(2))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江城子》

杓兰试着睁开眼睛,但眼睛的痛楚不减丝毫,好在春日时节尚有凉意,清晨的风穿山过林,拂过她的发梢,又让她想起了寒云。

“小白鸽,我们这是在哪里?”

白衣少年扶着她坐了起来,“阿兰,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些了,这里的泥土气味似乎有些熟悉。”

“不错,这里是灵山靠南边的山脚下。听说前面的镇子上有个老郎中,医术高超,或许他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杓兰抬起头看向山顶,“灵山……那闪闪发光的,应当就是灵山寺了吧。”

“应该吧。”

“没想到十五年了,来的第一个地方,还是这里。”杓兰苦笑道:“这大约就是佛家常说的‘因缘际会,和合而生’吧。罢了,小白鸽,我们走吧。”

杓兰慢慢站起身来向镇子的方向走去,少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恍惚间想起了从前,他也是这样一直静静的在她身后,春夏秋冬年复一年看着她的背影生长,在杓兰沉睡的这十五年里,他时常会想:等她醒来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杓兰他很想她,现在她醒来了,可是她很想念的那个人是寒云,他不知道寒云是否还会出现,也不知道杓兰还要等多久,或许是像他一样等十五年,又或许是永远,一想到这,他的心就隐隐作痛,凡人总是喜欢争风吃醋,可他只是一颗珙桐树,生来就是为了爱情而奉献,几十年的风吹雨打让他非常清楚,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土壤和阳光,杓兰才是他的生命来源,所以确保她过得如意,便是顶顶要紧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二人已经到了这镇子上,春日和暖,人来人往甚是热闹,稍加打听便知晓了那老郎中的住处,行至院门外,白歌先一步停下脚步对杓兰说到:“你十五年来沉睡于地下,对世间之事略微生疏,我们初次到访,还是谨慎些为妙,待会儿你切记不要暴露我们的真实身份,人心难测,善恶难分。”杓兰看向他的眼睛,心想这些年云卷云舒沧海桑田,不知他都遇见了哪些人,此时虽化做一副少年模样,这两日做事和言语间却是十分老练,但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她笑着点点头,正欲开口,便听见一道有力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是何人在院外扰我清静?”白歌走上前去,恭敬地向院里作揖行礼道:“老先生,我们是来求医问诊的。”

“年轻人,可带诊金了吗?”

“我们诚心寻医,自然是有十足的诚意,老先生只管开口。”

“我不要你们的钱财。”

“老先生,这是何意?”

“我的老伴月前外出烧香不慎走失了,至今未归,我心急如焚,但无奈年纪大了走不了太远的路,小伙子,如果你能帮我找到老太婆,我自然礼尚往来,治好这姑娘的眼睛。”

见白歌眉头微皱,杓兰转过身来对他说到:“我与这位老先生素未谋面,他却知道我病在何处,应当不是普通人,方才他说他的老伴走丢了,一个老人家在外面找不到回家的路,想想甚是可怜,无论这位先生治不治我的眼睛,我们都应该帮他找到老伴。”白歌眼睛里泛起笑意,“那是自然。只是这时间已过了一月,想要寻人十分不易,况且我们从未见过这位婆婆。阿兰,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吗?”杓兰稍加思忖,开口向院里道:“老先生,可有您老伴的画像和她平日常穿的衣物,借我们一看。”

“画像没有,不过院里的药草都是她种的,大门没锁,你们自己进来看看吧。”

二人闻言推门而入,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杓兰蹲在一旁仔细看去,只见每一株药草都生长得格外茂盛,再凑近些会发现,那药草上竟都闪着微弱的光芒,二人对视一眼,这片药田乃灵力培育,“小白鸽,你能否探查到这药草的记忆?”白歌点点头,“既有微弱的灵力,可见两位老人家都不是普通人。”杓兰赞同地点点头,“培育药草需要灵力,老先生的老伴一定就在附近,但为何老先生说她已走失呢?”“或许二人吵架了,老婆婆躲着不见老先生,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们先去看看再说。”他拉着杓兰一起进入了药草的梦境之中,果然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正弯着腰浇水。白歌走上前去。

“老婆婆,这片药草可是您老人家种的?”

老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见是两个年轻男女,稍显疑惑地问到:“你们是何人?怎会进到我这里来?”

白歌拱手作揖道:“婆婆,这位姑娘身患奇症,我二人到此求医,却被药香带入了这幻境,婆婆能否赐给我们一些药草。”

“既是求医,为何不向院里的郎中求药?”

白歌转身看向杓兰:“咦,这便奇怪了。”

杓兰点点头:“是啊,好生奇怪。”

老人见二人神色有异,不禁担忧地问到:“什么奇怪?”

白歌摸摸下巴:“方才我二人到院子里,分明见各个房门紧锁,就连厨房都毫无烟火气,只当是无人居住,这才进了幻境求药,怎得婆婆现在又说有位老先生?”

杓兰刚想答话,老人就急着问到:什么?没有人?”白歌转过身点点头,“不错,没有人,想必是出门去了吧。”

话未说完,老人已心急如焚地走了出去,白歌和杓兰相视一笑,也紧跟着出了幻境,

老婆婆正站在院子里,老先生似乎是生怕他再走一般,挡在她身前,两个人面色都冷冷的,老婆婆见到白歌和杓兰,露出生气的神色,“没想到兰花一族竟也有喜欢撒谎骗人的。”

杓兰走上前去惭愧地说到:“婆婆说的是,是我们骗您在先,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还望婆婆原谅。只是婆婆您分明如此放心不下老先生,又何必躲着不见他呢。”

老婆婆听到这话,避开三人的目光,转身准备回屋,老先生一言不发,却立即站到她的身前,老婆婆叹了口气说到:“我不走了,你快去给她诊病吧。”

老先生这才放心下来,对杓兰说到:“姑娘,方才我答应你们,若帮我寻回老太婆,便看好你的眼睛,你们说话算话,我自当信守承诺,请你到石桌旁坐下,让我看看。”

说罢,三人一起坐在院里的石桌旁,老郎中仔细查看一番后,叹了一口气。“姑娘,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否有什么难以忘怀的事?”杓兰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正是。”

”实在抱歉,这眼睛里似乎留存着什么非常重要的记忆,如果我猜得没有错,你并非普通凡人,过去数年,你曾沉睡过一段时间,而在这期间,你虽无法醒来,潜意识里却不想忘记从前,因此无数次用眼睛去铭记,这眼睛本就受过烈火熏烤,现在你虽然醒了,可眼睛依然紧绷着不敢放松,这是你执念太深的缘故,我也无能为力啊。”

杓兰眼前又浮现出那一日滔天烈火中寒云清灰色的衣袍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确实有不敢忘却的人,没关系,老先生,您不要自责,只是流不出眼泪罢了,不打紧。”

老先生想了想,又开口道:“不过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出尔反尔,虽不能医好你的眼睛,但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我于卜卦一事上略有研究,你可有什么事想卜算的吗?”

杓兰眼中似有一道光闪过,她声音颤抖着问到:“我有一个日思夜想的人,不知道此生还能否再见到他,您可以……”说到此处,竟哽咽得无法继续说下去。

“可以,但不知此人叫什么名字,我好卜上一卦。”

“他叫寒云,寒冬腊月的寒,云卷云舒的云。”

老先生听到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他转身走回屋子里,白歌见杓兰额头竟有细密的汗珠,从身后拿出水壶递给她,“阿兰,喝些水吧,这两位老人看起来都不是普通人,我们且等一会儿。”杓兰点点头,接过水壶。

片刻之后,老人再次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杓兰和白歌站起身来。

“姑娘,你想算的卦就在这张纸上。”说完,老郎中将一张纸条递给杓兰,杓兰缓缓抬起手,额边的汗珠掉下来,她接过纸条打开来看,见上面只写着八个字:

西子湖畔,晓风残月。

杓兰连读了两遍,却不解其意,“老先生,这八个字是何意?”

老先生摇摇头,“话已至此,其余不可多说。对了姑娘,这是老太婆托我给你的果子,记住了,这果子有活命之效,非紧要关头,切不可随意吃掉。”说罢,便将手里的布袋子递给了杓兰,杓兰打开数了数,共有三颗。她行礼谢道:“多谢二位,既已看完病,也卜了卦,我们就不多加叨扰了,还望二位保重身体,我们这就告辞了。”

说完,和白歌一起出了院门。杓兰开口到:“小白鸽,从刚才老先生给我纸条时,你便一言不发,你在想什么?”

“西子湖畔,指的正是杭州西湖,不瞒你说,离开灵山寺后十几年,我定居的地方,正是杭州城,至于后半句,晓风残月,一时半会儿我也无法解开其中的深意,但既然提到了杭州,那阿兰,不如你便随我一同前往,到时再做定夺。”

杓兰点点头,“好,那我们便立刻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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