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和他朋友们最后的狂欢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东北城市鞍山。陈桂林人至中年,已从停产的钢铁厂下岗。他组建了小乐队,奔波于红白喜事。此时离家多年的妻子小菊从南方回来,找陈桂林协议离婚。菊对桂林无所求,只要把女儿小园带走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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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妻子当年抛家弃子之后,陈桂林除了照顾痴呆的老父亲,唯一的寄托便在女儿身上:他想尽一切办法让女儿学习钢琴。也许这也是他当年未能完成的夙愿。因此,他决不答应让妻子把小园带走。于是。陈桂林召集当年一起在钢铁厂工作的朋友,并承诺,他要给女儿做一架钢琴。

这部影片故事线索单纯而简单,简单得美好。女儿(小园)要离开父亲,父亲(陈桂林)极力挽救。从整部电影的剧情设计上而言,陈桂林似乎也在挽救他自己:一名下岗的钢铁铸造厂工人,一名弹奏手风琴带领小乐队为红白喜事渲染氛围的“艺术工作者”,一名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淑娴)不敢轻易作承诺的老男人。

这么一个陈桂林。在你我身边都可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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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伟的《耳朵大有福》里,张猛选择从一位退休工人的视角来诠释特有的时代背景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王千源的《钢的琴》里,张猛选择从一群因厂子改制而不得已下岗的中年人身上出发,通过他们的诉求、执念来缅怀那个特殊的时代。从范伟饰演的正式退休职工,到王千源饰演的下岗工人。主人公在张猛的电影语境里(至少前两部)的社会身份都是进行客观解除。

是否可以这么认为,一前一后的两部电影,张猛尝试着让不同年龄段的主人公继续耕耘在新的话语成长?在《钢的琴》里,我很少看到大街上有其他芸芸众生,画面所呈现的均是:远景有破败的钢铁厂,前景是干裂的北方街道,还有步伐有些滑稽和不入时的主人公。

像是生活在一个被隔离的空间,他们的喜怒哀乐与世界无关,只有他们自己可以感受到内心的疮口。因此,缺少其他人物环境的陪伴,加之导演刻意为之的舞台化表演味道和造型设计,让整个观影过程显得“间离”。就仿佛在枕边阅读本搁置许久的老书,闻得到泛黄的味道,却一时说不出具体有何。

对。时而荒诞,时而超现实。看似现实主义的一部电影,似乎哪点还格格不入?其实不然,正因为锥刺的体验,才能体现陈桂林所代表那代人于当世里的无助和迷茫。难怪在废弃已久的生产车间里,陈桂林戏谑地朝淑娴说道。

“你们怎么都那么现实?”

淑娴却回答他。

“我丢下唱歌挣钱的事来陪你造钢琴,也叫现实?”

陈桂林听后,不再有语言。是的,他本身是极不现实的人。不然为何要用木板画幅琴键让小园练习?他是生活在自我理想保护下的中年男。学校偷琴失败后,他没有选择越墙逃脱,而是倒回操场上,掀开琴盖,在漫天雪花里,弹起了如泣如诉的“致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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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猛对于雪夜里陈桂林独自奏琴的表达异常的天马行空。因为这一截的画面组合,把陈桂林这个人物刻画得完整而活脱脱。我们知道他要什么,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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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陈桂林包括他的好朋友们,需要在平静平庸的生活里,来一场缅怀过去的狂欢。而且,这场狂欢说来就得来。不能像曾经那样,对逝去的车床岁月,逝去的青春都来不及告别。如今,他们需要重拾行头。即使小城里已流行起《张三的歌》—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不过。对于小城这群人而言,流行文化的冲击都是暂时的。他们不是当年的“厂花”小菊,他们依然有着自己骨子里对于逝去的坚守。因此陈桂林用土炮炸鱼之后,我们看到了淑娴曾说那个“衣服都和陈桂林他们穿不一样”的“汪工”,那个一生都在等待那位俄国女孩归来的老头。

从“汪工”加入这场“造琴”运动之后,影片的配乐风格尽量都往前苏联贝加尔湖上的手风琴感觉上依靠。

是否当年。苏联专家还在援助东北这些重工老厂的时候,在工会安排的夜晚迪斯科舞会上,刚拜会年轻的“汪工”学过手风琴的小伙子桂林,结识了美丽的“厂花”小菊。小菊被桂林优雅的舞步以及胸前洋气的手风琴深深吸引。然而岁月和他们开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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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厂改制,集体下岗。先富起来的人,同坚守一份执念的他们,愈行愈远。小菊在这一过程中,开始了貌美女人应时应景的选择。

……

这仅是我幻想出小菊与陈桂林的故事。我在想那个特殊的环境构成里,每个人的选择是没有对错,只看合适与否。当你在时代的变幻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释怀,其实何尝不是一种狂欢呢?就像“季哥”跟警察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桂林,我的工作完成了”。

我在想,“季哥”并不只是完成琴架的浇铸,他更多的是完成了对再也回不来的曾经的执念释怀。

即使钢厂那两截烟囱并没有如大家预想的一样保留下来,然而那代人在山头,抽着桂林丢过来的过滤嘴香烟,一惊一乍的眼神里不是滋味。亦仇人亦兄弟的“王抗美”开始对桂林报之微笑。似乎在这短短的瞬间,大家顿悟了:过去一去不复返。

于是。淑娴靠在桂林的肩头,听桂林拉手风琴,桂林告诉她。“我终于可以娶你了…”

于是。小菊带着小园离开的时候,小园问桂林她还要弹什么曲子。桂林笑笑回答。“简单的就行……”

看到这里。我想起了阿桑那首歌。似乎它与个体的最后收场,相当熨贴。

“天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明不明天,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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