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艾钰,是在学校的暑假补习班里。
那时,电视上时不时还会播出关于元老师的新闻,何义东总是会很快换台。
新的热搜一个接一个地爆出,正义之士早已对元老师没了兴趣。
她男友的死最后以栏杆腐坏,死者不小心跌落收尾,依然没有在社会上溅起一丁点水花。
只是学校加固了护栏,监控定期检查维修,仅此而已。
补习班的老师是位中年妇女,讲课古板枯燥。教室的空调加上她助眠的声音都让我昏昏欲睡,那时,每天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看艾钰欺负同学。
“何溟,你刚来,还不知道,艾钰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横行霸道很久了。”
“对对,你离她远一点。”
“千万不要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他们当然不敢接近艾钰,就像石头不可能和钻石放在一个盒子里。
不过我原本也只当她是个幼稚的大小姐。
直到她那天晚自习结束后找到我。
“你叫何溟,对吧。”
“有事吗?”
“我看那群白痴还挺喜欢你的,装得挺好。”
“……”
“那个男人是你推下去的。”
原来只是个目击者。
“帮我一个忙,我就帮你保守秘密。”
“随你。”
正当我以为自己高估了大小姐的智商,并为此感到可笑时,她却说了接下来的一句话。
“那个叫雪奈的日本女人,和你有点关系吧?”
“……”
“ ‘著名企业家艾广博与其妻子意外溺水身亡’ 这篇报道,想必你还记得吧。不过雪奈不是我爸的妻子,他们,也不是意外溺水身亡。”
艾广博死后,艾钰的母亲蒋琴很快就嫁给了一位政府官员,属于艾广博的股份自然也都到了蒋琴的手里。
不过她并没有把股份分给自己的丈夫,而是在不久后新加入了一位股东——何义东。
“我查到了何义东的身份,发现他是我爸的死对头,可好巧不巧,在我爸死后的新股东正好就是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感觉到,艾钰知道的远比我想象中的多。
她突然笑了。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可能会想到的情况:何义东为了股权杀了艾广博,她接近我是为了给艾广博报仇。
但事实证明,我又想错了。
“别紧张。你以为,光凭你爸能把这件事压下来吗?为了抹掉你那天一切的踪迹,我妈可花了不少精力。”
这是何义东从未跟我提起过的。
“艾广博的死,可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我很久没有这样混乱过了。
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杀人计划被何义东看穿,最后不得已向他求助善后。
如今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被他们引导而得到的结果。
利用我杀掉他们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那雪奈呢?她也在你们的计划中?”
“这倒不是,她好像是我爸偶然认识的,在那之前,没人知道他会带着那个女人一起去。我们都只是为了让艾广博死在那里,只有你是为了雪奈。不过正好因为多了这个雪奈,才能让我发现你。”
我松了一口气。
我害怕她说雪奈也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我害怕我和她的过去都只是虚妄。
自从参加了雪奈的葬礼以来,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身上。
我深知她逐渐成为了我的精神寄托,我伤害无辜者的借口,以及自我折磨的理由。
我的心也不是没有痛过。在强忍着恶心说出那些话时,在听到他们的死讯时,在看着他们真诚的眼睛时。
那种时刻,我总会想起雪奈。
“你也会因为我而痛苦吗?”
我最爱她,也最恨她。
艾钰找我帮的第一个忙很简单,约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到酒吧。
两个男人按住她,艾钰则不停地给她灌各种颜色的酒。
我看了看表,提醒她不要浪费太多时间。
艾钰给她灌完最后一瓶后,又叫来了两个年轻的男人,并扔给他们了一张房卡。
“这女的交给你们几个了,随便玩儿。”
走到酒吧前台时,艾钰又故意捏着嗓子用座机打了个电话:“喂,您好,我们这里是××酒吧,有位女士喝多了,她留了您的电话,请您来接一下谢谢。”
酒吧外停了很多豪车,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蹲在路边呕吐。
“她做什么事情了,你这么恨她。”
“也没多恨,只是我男朋友拿着我的钱来养这个女人而已。不对,是前男友。”
“看不出来你也会为情所困。”
“随便玩玩而已,但是我决不允许有人玩我。”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我还在前台留了一张酒店的房卡,我要让他自己打开门看看,骗我的下场。”
“莫名其妙地成了共犯。”
艾钰给了我个白眼,说道:“这种事情,你一个人也没少做。”
这样轻松地讨论着这种话题,让我恍惚间以为,我们只是两个再平常不过的高中生。
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围绕着我们的本应该是作业,早恋,偷跑去黑网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回到学校,我们依然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毫无交集。
不同于张晟对我的关心但不理解,艾钰有着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思想。
她说我们是异变后的产物。
极差的心理承受能力被不断刺激,直到突破各种层面的恐惧,成为了失去感情的极端分子。
艾广博就是刺激她“成长”的那个人。
“每折磨一个人,我就在想,要是这个人是艾广博就好了,可惜他死得太早。”
我想她对艾广博也一定是有爱的。或许他曾经是个好父亲,而把美好的事物毁掉才最能使一个人痛苦。
不过我没有说出这些话,就像我不希望她询问我为什么那么爱雪奈却又杀了她一样。
这种问题无非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不过说实话,我还蛮好奇雪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什么特别的,可能只是因为她死了,才变得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