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小说：《称呼》作者：牛林

   

    这故事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

    半晌午，老伴突然感到头又疼又晕，这可把姬老汉急坏了，虽说独子在城里当局长，但一年半载也难见他一面，还不让去看他，也不让打电话。

    但他娘病了，总得给他说一声，赶紧让他回来接他娘到城里大医院检查检查吧。

    此刻他才后悔连个老年手机也没有，于是跑到村口小卖部，用公用电话要儿子办公室的电话，因为儿子叮嘱过，有事情就让要这个号码 。

    接电话的是个女声：“请问，您找谁？”

    姬老汉想，乖乖，儿子咋已经也有女秘书了？姬老汉在电视上看到过，当领导的一般都有女秘书。

    如果在家里，姬老汉老两口肯定还会叫他乳名“鸡娃子”的，之所以起这名，一是他姓姬，二是男娃，三是这名字听起来又像当地乡下人称阳具为“鸡娃子”，这里的风俗是，男孩乳名越粗俗、肮脏越容易成活，所以在“改革开放”前的农村，生男孩起的乳名大多为“狗蛋”“狗剩”“驴头”“驴蛋”“尻死”……

    儿子的乳名“鸡娃子”就是这样“诞生”的。

    但自从儿子懂事后，就对爹娘给他起的这个乳名非常不满，不让人们喊他这个乳名，但谁会听他的呢？爹娘、乡亲照喊不误。

    他一气之下，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大名“姬天地”，顶天立地的意思。

    后来他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进城之后，也很少与家里联系，只是隔几年春节后，象征性的回家拜拜年就走，为怕乡亲们打扰，甚至连手机号也不给爹娘说，只留下一个办公室电话号码。

    儿子好歹是个局长，如果叫他乳名他肯定不高兴，说不定连电话也不接的，还是称呼他的“官称”吧。想到此，他就说“我找姬局长。”

    女秘书捂着传话器，小声对距她不足3米的姬局长说“找您的。”

    局长说“咋称呼的？”

    女秘书说，“称呼您局长。”

    局长说，“凡是称呼职务的，肯定是上访百姓或下级，给他说我不在。”

    女秘书回话“姬局长不在。”说着挂了电话。

    姬老汉在电话这头，明明听到女秘书悄悄询问的声音，分明是儿子不接电话。

    哪咋办？

    喊职务不接，那喊啥儿子才能接呢？

    姬老汉想了想，凡是最亲近的人，一般见面都喊大号，我就也喊他大号吧，说着，又要通了儿子办公室的电话，不过他的声音稍微变点腔调，好让女秘书听不出来。

    “您好，请问您找谁？”女秘书甜美的普通话还是很悦耳的。

    姬老汉第一次称呼儿子的大号“我找姬天地”，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女秘书又小声问局长“找您的。”

    “咋称呼的？”

    “直呼其名。”

    “肯定是我的那班同学或同级，说不定又是让我请客吃饭，唱歌跳舞，按摩洗脚的，告诉他，还是说我不在。”

    “局长不在”，说着女秘书又挂断了电话。

    姬老汉这会真急了，老伴还在家躺着，儿子迟迟不接电话，到底该咋办呢？

    他突然想到，有一次县长到他们乡，直接称呼他们的乡长李大冲为“小李子”，而平时对待百姓厉害得像老虎一样的乡长，此刻竟像只温顺的小绵羊。

    对，俺也这样称呼儿子试试。

    于是，姬老汉又一次要通电话，仍是那位女秘书接的电话，她刚开口“请问您找……”

    不容女秘书说完，姬老汉便突然大声吼道“快让小姬子接电话！”如泰山压顶，完全在下命令。

    女秘书听那声音，她倒吓得声音都变腔了：“局、局长，快接吧，好像是哪个上级，直接称您为小姬子。”

    姬局长一听，弹簧式的从软塌塌的老板椅上蹦起来去接电话。

  他知道，在本市范围内，除了市委书记和老市委书记外，没人敢称他为“小姬子”，就连年轻的市长也称呼他的职务或姓名。老市委书记出去疗养了，这次要电话的肯定是市委书记了。

    他几步跨到女秘书面前，接过电话，刚说了句“郑书记您好，……”

    里面却传来了骂声“你个兔崽子，你娘得急病快不中了，要你几次都不接电话，看来你的顶头上司才是你亲爹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