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边缘》(原创)

           最后一次看到老汤是在今年的农历初三。那天晚上七点左右,我去超市买菜。路过一家火锅店,远远便见着老汤翘着二郎腿趟在铺着被褥的火锅店门口。当时正值新冠疫情防控的最恐慌时期,街上人迹罕见,因为对病情的恐惧,我主动与他隔着一定距离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看样子他找到了“新家”,据说有WIFI,能充电。当我买菜返家再次路过他“家”时,老汤已经点上香烟,悠然地玩着手机。显然他没有看到我,而我也悄悄走开。

           我在闹市区的背街马路旁经营一家24小时便利店,生意凑合,能养家糊口。去年七月的一天,车库电梯停电。店里刚到的几箱饮料和啤酒只能从车库绕行搬运出去。于是我跑到街边去找“棒棒”。刚出车库口,便看到了皮肤黝黑粗粝的老汤。“棒棒”!“棒棒”我逐渐抬高声调喊了好几声,他才缓缓地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哈的迈,不做业务了嗦?走下去帮我搬两件货!”他没说话,就单单的随着我来到了小货车旁,不一会儿便把几箱东西搬到了店里。我问他收多少钱,他说不要钱。这下轮到我诧异了,这年头还有人学雷锋吗?我硬塞给他也不要,只是看着烟柜的橱窗。我明白他想抽烟,于是便拿了一包“玉溪”给他,以作酬劳。临走时,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姓汤。从此,我便记住了这个老汤。老汤今年42岁,安徽人。去年年初来到重庆,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来这里。从18岁离开家乡开始,辗转到过广东,北京、江苏、上海、浙江、江西、湖南等地。进过工厂,干过过保安、搬运工、服务员等工作,大多数时候他是一个拾荒者,没有目的性的流浪着。据他所说,他曾经考上过大学,因为家里穷,无力负担其学业,只好南下打工。因为常年的漂泊,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了有十来岁。与一般的流浪汉最大的区别在于,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有时候也会打扮得干净体面,不像一个拾荒者。貌似每个季节都有一身像样的衣装。特别是深秋时分,他曾穿过一件米色的风衣,看起来还真有些挺拔。刚认识不久我便得知他是这条街的名人,人送外号“阿汤哥”。平时待人热情,偶尔却又对人爱答不理。这附近认识他的居民都说他是个怪人。更有甚者戏谑他是个“神娃”每当听到个别人叫他“神娃”他便会火冒三丈,大骂一通。随后便喃喃自语道:“你们才是神娃!你全家都是神娃!”

           阿汤哥虽然脾性古怪,但乐于助人倒是真的。有一次店铺角落天花板渗水,有部分香烟堆放在该处,我急忙找水电工来检查原因。不巧,那天物业的水电工正好休息,另有一个前天辞职走人。真是使人犯愁。物业保安小李让我去找阿汤哥试试,说他可能会弄。我带者疑惑找到他,果不然,他像一个老练的水电工,作了简单的检查便知是楼上住户地板墙角水泥脱落,造成缝隙。水顺着缝隙漏到了我店铺。我们联系楼上的业主,不到三个小时便解决我的这个担忧。当时我真对阿汤哥有了新的认识。他给我说,这是小问题,他会的还多得很哟,最擅长做木工活碌 。听着他学着蹩脚的重庆口音自夸,我开心地笑了。这次依然没有要酬劳,我主动给了他包硬“中华”外加一箱桶装方便,他只收了烟。为表示感谢,我约他晚上一起外面吃饭,顺便叫上了小李。晚上我们来到一家火锅馆烫毛肚,我点了不少菜,叫了几瓶啤酒。饭桌上我方知,小李和阿汤哥早已熟识,几杯啤酒下肚,他便开始揶揄老汤,摆起了骚龙门阵。小李喝酒和我一样两瓶的量,让我意外的是,老汤也是个小酒量,与其身型极不相符。酒酣耳热,小李声调愈发高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大说荤段子,惹的令桌频频侧目,老汤痴痴地笑,迎合一下。我在席间提出要不一会儿带老汤去耍一哈,老汤连忙拒绝,看上去有些期待却又表现得一本正经。饭后,我提出带几瓶酒去老汤的住处继续小酌。老汤走在前面。小李偷偷地告诉我,老汤装莽,其实经常一个人去背街巷子耍。

           老汤的住处在离我店铺几百米处的桥洞下,破乱不堪。我很惊讶,他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却能时常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的。几床褥子旁,堆放着老汤白天拾来的纸板,和一包塑料瓶子。让我更吃惊的是,在纸板背后,有个做工粗糙的木制镜座,镜座上嵌着一面不大的镜子,镜面下的台子放着老汤的洗漱用品。老汤说:这是他自己做的。我问他,有这门手艺怎么捡垃圾呢? 他说平时也会去做一些临时的木匠活,电工也会弄。只是没有证,请他弄电的人不多,闲的时候就捡捡废品,增加收入。我开玩笑说到,开始我以为你是个棒棒,他连忙解释到,那个棒棒我是找来打小贼的。你看我这些废品不及时卖的话,之前有些小崽儿会来偷走,我们在老汤住处只呆到晚上九点半,因为我得去店里接班,

            我喜欢上夜班,晚上人顾客比白天少,可以安心的玩网络游戏,直到第二天八点离开。店里请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姐,姓周。周大姐每天下午一点来接班,晚上十点下班,她为人老实本分,工作中几乎没有出过差错。中途空挡的几个小时,我就让我妈来帮我看店。自那以后,老汤经常都会来我店里收走废纸板,我也不要收他的钱。因为我白天要睡觉,很少在白天见到他。有一天店里到了一些货,他像掐哈时间一样来帮我搬货。我发现他打扮得很精神,穿的就是那身米黄色风衣。我跟他开玩笑说:“你来收纸板,穿撑展这么干啥子,不怕把衣服弄脏了嗦?”他笑笑:“不怕,我衣服多。”他走后,周姐跟我说,老汤每天都要来问有没有纸板。我们又不是每天都到货,哪来这么多纸板嘛。即便是没纸板他也不会马上走,要在店里磨蹭一会儿,东看看西问问,我有时候难得搭理他。

         中秋过后,连绵阴雨,天气逐渐冷了起来。天气一旦不好,行人便少了,店铺的生意也跟着冷清起来。一天晚上我刚接班不久,小李来我店里买烟,他经常抽的是十块钱的“朝天门”接过烟,他点了一根神秘兮兮地说道:

“晓得不,你店里那个周姐在做那个!”

“哪个?”

“在江北一个地方站街”

“真的呀?”

“百分之百,昨天,我和朋友在江北吃饭,喝了点酒没得事,逛的时候看到她的,那条街出了名的鸡窝子。”

我还是不信确认道:“你莫乱说哦。”

不信你哪天自己去看嘛,我朋友还去问了价的。“

这下我便相信了,问他:“那她看到你没得?“

“应该没有,当时我没好意思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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