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那棵大枣树

村头,那棵大枣树

三婶出了家门来到村头的大枣树下,  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 , 便停住车 ,四下望望,夕阳西下,余晖静谧地射过来,没看见一个人。大枣树庞大的树冠,展开茂盛浓密的枝叶,暮色中竟感觉到一种神秘感,粗壮,黝黑裂开的树皮,尽显沧桑。三婶迟疑片刻,猛加油门,电瓶车飞跑起来。虽然人早已过了六十岁,但手脚麻利,做起事情来,不输年轻人。

三婶不放心三叔一个人在家,取来快递,慌里慌张地进了家门。空荡荡的屋子,哪里有人影?三婶只觉得心猛然一颤,被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急切的目光在院子里搜寻,突然发现,三叔就像一件晾晒的衣服挂在石榴树上,底下还有一个倒地的凳子。

一番折腾之后,三婶惊魂未定,把三叔揽在怀里,三叔并不争眼,咳了几声,缓缓地说:“都这年纪的人了,不能骑那么快”搓着被绳子勒红的脖子,三婶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又心疼又痛恨地说:“我精心地伺候你,是让你多活两天,多陪我两天。你就这样辜负我。再说了,这闺女,儿子都没回来,你就不怕吓着我?”

三叔慢慢地睁开眼,盯着三婶有气无力地说:“这有闺女有儿的,这有啥用啊?——没有用。”

三婶一听这话,立马擦擦眼泪说“我说你这老东西啊,你看看咱这穿的,吃的,冰箱里的鸡鱼肉蛋,你年轻的时候,吃过吗?还有刚才取回来说是什么外国的水果,小女儿告诉我名字,我都不会说,说是专门给你买的。你说这得多贵呀,这哪一样不都是闺女儿子花的钱啊?”

三叔一辈子都犟不过三婶,只得嗫喏地说:“我啥也不想吃,我都这样了,他们在我跟前,我才能闭眼,”叹了一口气又说“半月前就说回来,这都哪去了,我是拿命在等他们啊,不来就不来吧,我不想熬下去了,活着也是受罪,刚才让我走了,你就轻松了,这些天你受累了——”

三年前,三叔查出肺癌,尽管三婶精心照料,也挡不住癌细胞扩散。最近,隔三差五,总要疼那么一阵子。医生说,三叔已经到了后期,时日不多了,三婶也给三个孩子打了电话,如实说了。两个女儿每天打电话,开视频,买东西,儿子安排医生每天来家里给三叔打吊针,也都说回来,就是不见人影。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三叔的话,看着泪眼婆娑的三婶拿起手机,三叔重重地叹口气,低低的声音叮嘱三婶说,”就说我好着呢,别提刚才那事,别吓着孩子”。

电话是小女儿打来的,小女儿说她明天就能到家。

老两口并没有太多的欣慰,门外夜已经降临。三婶知道,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时的三叔好像忽然有力气了,要做起来,似乎又要讲那段二十多年前,在岔路口捡回小女儿的事。三婶说他已经讲过八百回了,他把这件事当作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了,每次讲起来,他好像就忘了病痛,沉浸在幸福当中。

“那天是十月十六,东集逢会,一大早起来去地里看麦子。刚走到村头那棵大枣树下,就听到哇哇的哭声,我顺着哭声,一溜小跑,在南桥四岔路口,发现地上放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娃娃……说也奇怪,我到跟前,哭声立马停了……”

“她不哭了,换我哭了,咱本来一儿一女,好好的事,你这又捡回一个,一会要罚款,一会要结扎,那是真难啊!我哭了好几回呢。”

“唉,为了这个孩子,你做了手术,遭了罪。”三叔的目光充满无限柔情。

“那时,孩子们的笑声,哭声,喊声,总是那么甜,再苦再累也值得。那时,孩子们常常跑到村头大枣树下接我……”

三叔自顾自说着这些话,并不在意三婶听不听。

三婶看着三叔幸福,满足的表情,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

第二天早上,村头那棵大枣树下,三叔做在轮椅里,三婶推着,他们的目光随着村头的水泥路,伸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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