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中央有一群人将宽阔的马路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齐刷刷地向一排门面房张望,几个警察带着侦探的架势在屋里来回踱步并上下打量。
原来,窗户和门上的玻璃都被敲了窟窿,外边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警察鱼贯而出,横穿过大街便进入后排的巷子里。随着周围的看客逐渐散开,两个女人聊天的声音也放大了:“一纸离婚书都完了,还要闹这样!”另一个附和道:“再说啦!她都走了多长时间了!”
故事要从十二年前说起,王艳小学毕业就赋闲在家,外出打工吧,父母觉得她年纪尚小,容易被坏男人带跑,等大些再出去历练。终日百无聊赖的王艳站在街边东张西望,哪里热闹凑到哪里。
这种无聊的状态持续了四五年,王艳从一个穿着运动衣的稚嫩的姑娘摇身变成时尚的某女郎。大波浪头发批在肩上,紧身的皮衣皮裤勾勒得有些驼背,少了些许气质,但在这个不发达的村里、在大街上乱窜的老人群里,她便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这引起了门面房里吴晓的注意,在吴晓的眼里王艳与众不同,不光是街边最美的花,这朵花还没有跳进过世俗的大染缸,单纯得纤尘不染。
吴晓在附近的陶瓷厂上班,每天上班从门面房出来,都忍不住看王艳一眼,然后钻进车里,出神地望着后视镜里的王艳缓缓离去。
王艳也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注意到了高大的吴晓以及他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她也观察着他,他皮肤有些黑,眼神中透着似曾相识的暖意。
一天吴晓出门,一边走向车门,一边张望找寻王艳的身影,不曾想她今天竟然站得离他进了些,他怔在原地,目光来不及躲闪,她及时迎了上去报以微笑,他心跳加速抽动着嘴角迅速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从那以后,大街上的男女老少都不曾注意到,每次吴晓上班走时,王艳都会等在原地,两人或打个招呼或聊上几句。
一天吴晓来到好哥们李京家里。王艳正在跟李京的妹妹说笑打闹。吴晓喜出望外,忍不住先开口:原来你也在这里!看到吴晓,王艳脸上绯红,嘟囔着小嘴:是啊!
原来王艳每天下午都会来找李京的妹妹。吴晓日思夜想的休息天一到,便迫不及待地往李京家里跑。他们从最初的客气、暧昧到落落大方地牵手、无所顾忌地拥抱。一起玩耍的少男少女见证了他们的恋爱发展,无不羡慕。
很快两人许下婚约,这令双方的父母头疼不已,吴晓的父母是无论如何都瞧不上一无所长的王艳。王艳的父母也不希望女儿嫁给本村的人,她应该走出去,至少找个城市人。
奈何二人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七大姑八大姨如何劝说都坚如磐石。
在王艳的同学中,她是最早结婚的。那天她特别开心,虽然两家只是房前院后,但是两个人走到一起却像跨越了千山万水。结婚当晚,吴晓搂着王艳说:终于在一起了,我们一辈子都一起!王艳嘟囔着小嘴说:一辈子都对我好!吴晓斩钉截铁地说:那肯定的,你是我的小媳妇嘛!
婚后,吴晓依旧按部就班地在陶瓷厂上班。王艳做起了家庭主妇,这令吴母十分不满:现在有几个女人不上班挣钱呢?
直到王艳生下孩子,天天围着孩子打转,忙得焦头乱额。吴母窃喜:这才走上了为人母、为人妻的道了!
转眼孩子大了,王艳和吴晓商量后把孩子送进了寄宿小学念书,王艳一下子又闲了下来,一如往昔,收拾妥当便站在街边看人来车往、听各色新闻。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吴母又坐不住了,怂恿儿子带着王艳一起去陶瓷厂上班,奈何吴晓所在的陶瓷厂逐渐扩展,也提高了门槛,非得本科毕业才可应聘。
看着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大学毕业生涌入陶瓷厂,对比之下吴晓觉得王艳太过肤浅,常常有一种无法沟通,互不理解的感觉!
吴母常常在王艳面前叹息:唉!如果你有个本科学历就可以像吴晓一样上班挣钱了,现在夫妻两一起上班的那些人挣得更多!
王艳嘟囔着小嘴欲言又止,在伶牙俐齿的婆婆面前她不想忍气吞声,常常赌气。
不知何时起,村里刮起一股拆迁风,一年的时间里每家每户如雨后春笋般在院里依墙盖起了房子,吴晓家也不例外。
想到拆迁时可以分得三套楼房,吴母便喜不自胜。一谈到王艳,吴母便晴转多云,愁云惨淡:孩子都上寄宿学校了,我那个儿媳妇还不去上班!本事没有,脾气还不小,家务活也不干,成天像旗杆一样杵大街上,要她有什么用,当初不让吴晓娶她,他偏不听!
渐渐地王艳的好吃懒做、无所事事一传十、十传百,传遍半个村庄。
王艳的父母听到自己的女儿被婆家如此诟病,一股怨气暗暗升腾起来。多次教唆女儿要活出个人样,活得有底气一些,不要总是被婆家挑幺挑六的。
可是王艳常常嘟囔着小嘴反驳道:她存心挑我的毛病,我怎么做都碍人家的眼,有什么用!
她的内心里还有一个想法:吴晓是我的丈夫,只要他对我好,婆婆就当她是空气。虽然王艳感觉到吴晓最近一年脾气大了,也爱挑她的毛病,但是她都积极地迎合着丈夫。
一个周末,孩子从学校回来了,王艳从书包里翻出了孩子的作业,看看孩子最近功课如何。
吴母在地里干活,忿忿不平地与左右邻居数落着儿媳的种种缺点,越说越来气,回到家里看到王艳依然没有做饭,便气不打一处来决定要好好教育她一番:都结婚多少年了,还是不会做家务,像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大小姐。
王艳听罢如芒在背,又羞又气:我在帮孩子看作业!
吴母不罢不休、盛气凌人:孩子上寄宿学校,有老师管,用得着你管,再说,你能看懂吗?
王艳怒不可遏:我看不懂,你能看得懂?
孩子不敢去看妈妈和奶奶气急败坏的脸,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吴晓回来了,问:这是怎么了?
吴母伸手将脸一捂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我老太婆天天地里干活儿,忙得四脚朝天,家里有的是闲人,可我回家连口热饭都没有。
王艳怒气未消,辩解道:我帮孩子看作业。继而嘟囔:再说,我也不会做饭呀!
吴晓瞪大了眼睛质问:那你会什么?孩子的作业你看得懂吗?
王艳被戳中痛处,仰头看着吴晓,眼中闪着泪花:你们都嫌弃我了?当初是谁非要娶我的?
吴晓觉得王艳无理取闹,把头扭到一边不予理会,转身去安慰母亲!
王艳觉察到了吴晓的厌烦,相识之初吴晓也曾把头扭到一边,那时饱含着害羞与爱意,如今却只剩厌烦。
吴母愈发得势,指着吴晓骂道:不孝的东西,这都多少年了,要你有什么用!
王艳气得全身打颤:好!你们别后悔!然后摔门出去。任凭孩子哭天喊地叫妈妈,王艳头也不回!
吴母揽过孩子道:没有你妈,奶奶疼你。
王艳一走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的冷战期,她去外边打工了,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外出,置身于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中,她信心倍增,因为她自力更生了,她相信吴晓总会低头来找她。
吴母决心治治王艳的毛病,对儿子说:她迟早会回来的,谁又不傻,这么多房子会不要?每月收着房租、坐着享福,这样的生活她再找得着吗?
可是半年过去了,双方不但没有和解的意思,村里还传出了王艳与附近村里的一个木匠私奔的消息。
吴母在乡里乡亲同情的目光中控诉:这么好的家庭她不要,非得找那个穷光蛋,她就不是享福的命!再别想回来!
这样以讹传讹,很快王艳的事被当成笑话传:一堵砖墙换了一堵土墙,不懂好赖!
一年后,王艳回了娘家,自己的孩子就在前边的巷子里,她想去又抹不开面子。
听到王艳回来的消息,吴晓立即前往丈母娘家,没有寒暄,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离婚!
王艳没有争辩,那个家她也不想回去了。
就在双方商量财产分配时又起了争执,王艳想要拿回当初结婚的彩礼,吴家却说她是自愿离开家的,坚持一分不给。
王艳家里的人实在气不过,一口气将吴家门面房所有的玻璃都敲碎了!
一排房屋,那是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如今一片狼藉,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像破碎的心、像泛着的泪,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