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鬼话•王黎

很久以前，在我才花了大价钱在三途川上买下这一块地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三途茶馆第一个客人，因此我记忆犹新。

地府无四季，他踏进来时却带着一股春风。他身子很单薄，皮肤白皙到有些苍白。

我猜测他应是哪个富贵家的公子，自小锦衣玉食，悉心照养，故而皮肤细腻，眼眸无邪。

他说他不是来讨碗茶的，只是想让我替他保管一个东西。

我问他是什么东西，他有些羞赧，同我聊起了前尘往事。

他说他叫王黎，是人间皇帝最小的儿子，排行十七。

我对他深刻也是因为他的名字，因为我也叫十七，陆十七。

王黎自小身体不好，传闻是因为当年贵妃怀他之时，险被人暗害下毒。是以，他自出生起便身子孱弱，风吹不得日晒不得。

宫里的日子无趣，加上病体未愈，常年在未央殿里，最远到过之地不过是宫里的后花园。

我摇摇头，对他说，你的东西我保管不了。

三途馆以茶换故事，自然是要亡者生前最不舍、最难忘的一段记忆。待亡者坠入轮回，这段记忆会一直由我保管，直至他下一次来到此处取回。

记忆是很珍贵的，但若是寻常回忆，平白浪费口舌我自是不收。

他见我亮出规矩，言明：“我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珍藏的记忆，故而觉得此一生了无，去一趟人间犹如从未去过，实属遗憾。”

“可你已经死了，无法再创造更好的记忆了。”

他话锋一转，问我：“我见姑娘这里才开张，可缺人手？”

其实我不缺。但我见他眼神坚定，知他若达不成目的必然不甘，便让他在馆中做洒扫。

他在我这干了近一年，平日里擦桌洗碗，给各路鬼魂端茶倒水，偶时还替我焚香烹茶。虽干的杂，但也没什么怨言。起初我还担心他的身子，但后来他倒是强装了些，也就不去管他。

那一天，他向我辞别。一年的酬劳也没要，说是给我的茶钱。

最终，我还是替他保管了记忆。

那是他一年来在此处的记忆，是他这一生最难忘最珍贵的回忆。在那记忆中，我的脸尤为耀眼。

我拿着他的记忆时，犹有重量，还发着可贵的金光，这是尚好的记忆。

他是干净无邪之人，他所珍贵的东西，必然比之他人更加纯粹贵重。

他说他会再来此处，取回记忆。

像他这样的人必然极重承诺，于是我在此地等他。

新鬼一茬又一茬，馆中的水鬼换了一波又一波，我也记不清多久了，只记得有一日，手下的一个水鬼告诉我，他在河底向上望时，看到一个容貌相似他的人，正牵着一个姑娘走过奈何桥。

我笑了笑，知他不会再来取回记忆，便把那盒子放在茶柜的最里边了。

——《三途馆•王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