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我行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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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是为了以物易物临时搭建的,各种摊位也是简陋的紧,许多卖家甚至席地而坐,把自家物品往身前一摆就开始奋力叫卖拉客。但是在寒渊巨大机缘的诱惑下仍热闹非凡,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每个叫卖的摊位前都围满了修士,摊位上摆放得东西五花八门,有救命的丹药杀人的神兵利器保命的法宝,每个摊位上大多都有砍价拉价到面红耳赤的商家买家,以及绝大多数看热闹的人,各种叫卖、砍价、言语拉扯的声音此起彼伏。全然一副人间闹市的情景,不过这些人都是有些修为的修士罢了。

  而奇怪的地方只有一处,是一个奇奇怪怪的老头子,一身破破烂烂得道袍,头戴莲花冠,盘腿坐着,低垂着头,混浊的眼睛半阖,似睡非睡的,显得和四周人间闹市的情景格格不入。他身前也是一个摊位,摆放着诸多看起来像奇门遁甲之类的物件儿,稀奇倒是稀奇,但是他不卖,他的摊位是给人算命的。那不活该生意惨淡嘛!作为来这寒渊以命博机缘的修士来说,哪怕这真就把吉凶算了出来,难不成自己就不去那寒渊搏命,乖乖的从哪来回哪去?不可能的,既然来赌天命,就必然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其实多数人来这之前,都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了,这种真真正正的亡命之徒,把脑袋拴裤腰带上的人,区区几句言语自然不足以左右。

  何况这天机一事,又哪里是随便找个算命的就真给自己说准了?你随便街上拉一个人问问他信不?至少来这儿的修士,大多是不会信的。所以老人的摊位冷冷清清的,大多数修士都是来他面前晃一眼,然后又兴趣寡淡的离去。

  其实颜洛伊也是没有太大兴趣的,主要还是他对于这种算天命的门道不太了解,但是真要有个人去他面前讲天道掌控一切,每个人都被冥冥中的天意掌控什么的,颜洛伊肯定会气冲冲的打那人一顿,然后再盘算着把那冥冥中的天意拉出来打一顿,要是气不过多半还要唾沫横飞的嘲笑天意说:就你个倒霉玩意儿说要冥冥中掌控我?

  反正他颜洛伊就是个倒霉孩子,当初拳师也没干的过他,区区天意那小玩意儿可能还真干不过他……

  其实颜洛伊蛮不开心的,这条街那么热闹的,他心里跟猴儿挠似的想要来逛逛,可是他娘的花辞树不仅不陪他来,还一脸特无趣的表情看着他,那特么个最无趣的人嘲讽他无趣!那不是气死个人?而他又不好意思去找倩何人,毕竟哪能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讲没人陪自己逛街要她陪自己之类的话呢?那不能断自家后路呀!

  颜洛伊心里简直怒骂了花辞树一万次,他越想越觉得花辞树就他娘的离谱,居然还觉得他无趣……

  颜洛伊心不在焉的走在这条街上,快要经过老人的算命摊的时候,老人半阖着似乎昏昏欲睡的眼睛渐渐睁开了,混浊的双眼远远的看了一眼颜洛伊,然后又缓缓合上。等到颜洛伊走到他正前的时候,老头子赶紧清了清嗓子,用他苍老的声音悠悠的说道:“年轻人,可否停一下,与老朽我在此论道一番呢?”

  颜洛伊眼睛也没斜一下,其实倒不是他故意不理人,主要是全部心神都忙着骂花辞树呢,实在没听见呀。

  老人抖了抖眉毛,疑惑的睁眼看了一下颜洛伊,又用比刚才更大一些的声音说:“那个年轻人,可否与老朽讲上几句?”

  颜洛伊步伐不减,已经快要离开老人的算命摊了,老头子心想他娘的现在年轻人架子也忒打了,他愤而起身,气急败坏的抓起身前一个像龟甲般的物件儿砸向颜洛伊。颜洛伊猝不及防,被那龟甲砸到头上“咣当”一声,颜洛伊直接傻了,他懵懵的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老人,脱口而出:“你丫个糟老头子砸我干啥?”

  出口之后颜洛伊就有些心虚,主要是眼前这老头子莫名其妙的气愤,让他想到了前几天伙同花辞树坑的那帮牛鼻子道士,他心道没想到那群牛鼻子还晓得叫老不死的来找回场子哩,苦也苦也!

  然后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老头子,破烂道袍,老旧的莲花冠,蓬头垢面塌鼻梁,就一普通小老头儿嘛,一点也没有高手那气势。但是以前老是听拳师讲许多高人都是大隐隐于市的,颜洛伊心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那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哩!主要还是亏心事做多了实在心虚,颜洛伊狐疑的盯着老头子,一步一步的挪到算命摊前,然后乖巧的坐下,准备听老头子先发话。

  其实老头子也蛮心虚的,毕竟他就是想先来瞧瞧这个年轻人,虽然做不做徒弟还另说,可是那万一真做了师徒呢?要是这小子一个犯浑要动手,师徒第一次见面就大打出手,这事别说别人,就单单让拳师那不要脸的知道了,都得笑话他不知多少春秋。

  老头子也盘腿坐了下来,尽可能用他认为的善意的笑容说:“年轻人,嘿嘿,老头子我呢,其实只是想询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颜洛伊实在是被这老头子的笑容弄得发毛,书上说笑面虎是最他娘的难对付了,颜洛伊心道今天肯定得有一场硬战了,乖乖,没把那狗日的花辞树拖下水真是吃亏了。他一脸诚挚的说:“老先生,您到底是为了嘛事找俺嘛! 俺胆子小,也没干过啥昧良心的事儿,您别吓俺哩。”

  老头子一愣:“就是想问几个问题呀。”

  颜洛伊小心翼翼的问:“不打架?”

  老头子又一愣“不…不打架啊。”

  颜洛伊觉得突然轻松,不打架那就好搞了嘛,还以为是来寻仇呢,今天在这么热闹的大街上,根本不适合打架嘛。

  老头子看着颜洛伊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恍然大悟,感情这小子是坑人坑多了怕遭报应才如此作态呢。但是其实老头子不太计较这些的,毕竟他一直也不是个好老头子嘛。他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穆,沉声说道:“年轻人,我只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认真的回答我。”

  令人惊讶的是,老头子说出这句话之后气势陡然一变,这个普普通通的乡野老头子突然仙风道骨了起来,如同裹挟滔天之势,又像龙临虎踞。他混浊的眼睛精光暴涨,眼神深邃如渊,他双手放在膝盖处,看着颜洛伊。

  颜洛伊突然发现周围人完全看不见他们了,从他坐到算命摊前起,其实就已经被老头子隔绝了天机,哪怕是老头子威势滔天,身后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视而不见,恍若未觉。

  颜洛伊心道娘嘞,拳师果然没骗我,世外高人都长这样嘞。他又叹了口气,看来是早就入了老头子的局了,可是又能咋个办喃,打也打不赢撒。反正老头子也说了不打架,那世外高人也不能讲话不算数撒,颜洛伊还是觉得心里蛮有底的,就挺直腰板大声说:“老先生尽管问就是。”

  老头子眼神深邃,缓缓说道:“何为道?”

  颜洛伊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就是道。”

  老头子好像不太满意,紧接着又问:“变化之本, 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始无终,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过而变之、亘古不变,其始无名,可曰道?”

  颜洛伊沉默了一会儿,答道:“非也。”

  老头子声音愈大:“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生仙佛、生圣生贤、生天地万物、生生化化无极无穷,可曰道?”

  颜洛伊想了想,答道:“非也。”

  老头子问的速度愈发急促,声音愈发宏达,甚至于每个字如同惊雷在颜洛伊耳边炸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可曰道?”

  老头子如怒目狮子,声音震耳欲聋,颜洛伊

却愈发沉寂,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非也。”

  老头子继续问,声音宏达而道韵悠长,甚至四周万物都随之震颤,颜洛伊感觉甚至是漫天神佛都同时向他发问:“无所不在,无所不通,可曰道?”

  颜洛伊还是摇头:“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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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回回数十个问答,颜洛伊皆答:“非也。”

  最后,老头子声音不再回响,震颤平息,道韵散去,算命摊重又恢复平静。老头子微笑着问:“此非道,何为道?”

  颜洛伊抬起头,眼神清澈:“道亦道,非我道。”

  老头子问道:“作何解?”

  颜洛伊平静的说:“知己同道于身侧,敌如潮而半步不退可谓我道。”

  “心之所向于前方,破束缚而一往无前可谓我道。”

  “杀身之难于眼前,守我心而傲然不屈可谓我道。”

  “世间万道,皆非我道,道藏我心,我心即我道,心之所向,谓我道之所及。”

  颜洛伊高昂着头,大声说:“我心不受拘束,我道百变而心如初,不受天压,不为地缚。人心如恶蛟,天道常无情,万般劫难重重无尽,我心恒动,亦谓我道!”

  老头子微笑着看着眼前年轻人:“人心本万变,心如鬼域而难证,你如何讲那心变与未变?”

  颜洛伊站起身来,转身看着那来往的人群,他仔细听着人们口中零碎的言语,那些言语伴随着微风的声音零散的飘入颜洛伊的耳朵。正值人间四月天,山有扶苏,湿有荷华。这个年轻人,带着些许微笑,目光悠远,他轻声说:“我有我行映我心。”

  话音刚落,耳边的声音突然清晰了起来,那种被结界包裹着,对世界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也消失了,盛大的世界重新拥抱着这个满心希望的年轻人。

  颜洛伊微微侧头,看见身后已然空无一物,蓬头垢面的枯瘦小老头与他那算命摊,连同地上的龟甲也一起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存在。身前的世界依旧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车水马龙。他们对于突然出现的颜洛伊也恍若未觉,一切都如此自然。

  而老头子的道问仍在颜洛伊耳边回响,天边的阳光映在少年的眼中,褶褶生辉。少年笑眯了眼,喃喃自语:“这才是拳师讲的隐世高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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