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

      她们家以前做过很多生意,卖凉粉魔芋、卖糖葫芦、养鸡、养猪卖猪仔,养羊卖羊羔。。。准确来说,都是小本买卖,没做大。早先,她爸农闲时就去县城打工,一开始每天十块,后来十五、二十。。。在她刚上小学的头几年,每次学校要交点什么费用,她妈都会托人让她爸领点工钱回来。她妈,挺能干的,矮矮胖胖,年轻时特别有力气,能担两桶粪上山,下山时还能背一筐猪草回来。零四年,沿海“非典”爆发,但尚未波及西南农村时,她正好读四年级。有一天考完试,她发了高烧,踉踉跄跄窜回家倒头就睡。傍晚,她妈回来感到奇怪,家里黑灯瞎火,屋前屋后喊了几声,她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答了一句。她妈上前一摸,浑身发烫,她妈吓坏了,以为感染了“非典”。这可怎么办,村里没有电话,也没有车,虽是小孩子,但病恹恹的,身子软得捞不起来,反而更重。她妈只好打着手电筒去了乡医院,求院长来一趟。量了体温,打了针,吃了药,第二天退了烧,无碍,发疹子而已。

      他爸那年恰好在深圳打工,大半年没打电话给乡邮政局。为什么要打到邮政局?那时候,在外务工的人都是头几天把电话打到邮政局预约,工作人员做好登记,下午在广播里报,哪家谁谁,明天几点钟到乡里等电话。若是有来信,工作人员会提前把收件人名字写在一张张食指长的小纸条上,然后把它们一排排贴在大门外,白花花的,风一吹起来,就像蝴蝶扑棱着翅膀。那天下午,她妈在广播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晚上蓄满了一肠子骂人的话。第二天,到邮政局,却只听见她妈说,深圳那边严重么?太严重的话就赶紧回家。她妈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有时候,这刀子确实能把人气死。但对朋友,又很少出刀子。她妈有个好朋友,住在翻山过去的山脚下。那家人不是本村人,也不是本县人,因为她家处在两县交界处,两家人一山之隔。有一年夏天,那家人的两口子到她们村里做工伐竹,自带的干粮和水都吃净了,实在是又渴又饿,又不好意思开口向村民讨要。途经她家门前时,她妈叫住人家说,这么大热的天,上来歇会儿喝口水吧。后来,那家的女人就和她妈成了好朋友,两家时常互帮互助,礼尚往来。

        那家也是能干朴素的地道农村人,女人会做糖葫芦,他家的糖葫芦红的又娇又艳,山楂又大又圆。他们那里,每旬一四七赶集,女人就扛着棵糖葫芦树一早上街,不到晌午,便只剩树干了。男人会做凉粉和魔芋豆腐,但他不在场镇上摆摊,而是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挑着两只竹篮出门,一篮装着两盆凉粉和一把水果刀,一篮装着两盆魔芋豆腐和一杆秤,走村访乡,每日正赶上人家做早饭。做生意的大多嗓门好放得开,边走边唱:凉粉儿香凉粉儿甜,吃了我的凉粉考状元!沿途的人家笑骂道:烂凉粉儿,你还起的早嘞!来两斤嘛。

      那一年,她爸回来了,说外面打工照顾不了家里,不如学学人家做做小本生意吧。她爸最开始学的就是做凉粉魔芋,师父自然是那家人。第一天,师父在自家做好凉粉魔芋,把挑子交给她爸,说先去跑一天试试。她爸不好意思喊,走在路上,人家说,烂凉粉儿教徒弟哪!也来两斤嘛。后来,她爸壮了胆子,也开始喊:凉粉儿甜凉粉儿香,不吃我的凉粉儿比猪儿莽(一声)!卖完回家吃早饭,做农活,傍晚吃过晚饭,准备第二天的货。先将两个大红薯洗净刮皮,用钻了一排排小孔的不锈钢饭盒盖将红薯磨成渣,泡水,过滤,筛出牛奶般的淀粉水,这叫“老水”。然后,她妈开始架柴烧火,水快开时,她妈快速倒下早已调好的半桶水淀粉,她爸赶忙边搅边喊,火要小点儿火要小点儿,要成坨啦。搅凉粉儿是个力气活,手不能停,还要有方向,一锅下来她爸的手膀子又酸又痛。刚出锅的凉粉是稀稠的,放凉后定了形,就是晶莹剔透的,特别好看,像玉一样。凉粉嘛,或拌或炒,老少皆宜。若要凉拌,那便切成条,一勺油辣子一把葱花,少许酱油和醋,丝滑爽口,滋遛作响;若要炒,那便切成小方块,半铲猪油一把蒜苗,少许盐和辣椒面,软软糯糯,回味无穷。她爸卖凉粉那几年,她记得每周的零花钱总会多几块钱,到周末还有剩余,能买一包辣条或者冰淇淋边走边吃。

        过了几年,她爸双肩犯疼,不能做凉粉了,可也不能闲着啊。她爸妈商议要不养猪吧,近几年卖猪仔的市场还不错。于是进了只黑花母猪,母猪这种生物每四个月可以生仔一次,一年可以怀一到三胎。到了这只母猪头胎时,她爸妈特别紧张,请了师父来帮忙看看,果然,头胎产了三只仔。小乳猪全身都是粉红色,皮毛顺滑,很干净,很可爱。冬季,特别冷,猪圈里温度低,她爸妈把猪仔放在铺满稻草的泡沫箱里,拿了把电热扇对着取暖,可巧忘了给箱留个缝儿,次日一看,猪仔全闷死了。经历了一次失败,后来慢慢步入正轨,再后来,猪仔的市场价格降了,回不了本,她爸妈就放弃了。

    后来,她们家养过鸡,养羊。。。最后都因为亏本,生意做不下去了,于是她爸又去县城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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