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春和语录

美感有着对自由的诱惑,自由常常因此陷入奴役状态,导致自由能力的踌躇。美是对此岸的化妆,它转移世界的本质,让你销蚀拷问此在的兴趣。如果有一种秩序设计以美的姿态呈现,它不只是文艺,还一定是在逢迎人性的缺陷。

齐奥朗搜遍自己的伤口,要用一本书来创造一种危险,他的目的是要唤醒某个人,用鞭子抽疼他。我始终怀疑一本书的力量,如果它果真能起到唤醒的作用,那也是阅读者一直有着自我疼痛的渴望,而对于那些衰退的灵魂,这种鞭子是无能为力的。所以奥古斯丁才说:“同样的痛苦,对善者是证实、洗礼、净化,对恶者是诅咒、浩劫、毁灭。”

凡在艺术领域张口保卫传统的人,我一般认为他根本不懂传统,他只是对自身创造力贫穷的服从。传统不是用来保卫的,而是用来否定的。开放的传统从来如此,也只能如此,只有不断的否定,才有发现、认知和审美的进步。对于传统的确定即是创造的结束,因为传统有它的真相,任何人对于传统的理解只是自己的那点儿局限,尽管这个事实接受起来让许多人不甘情愿。

在两代人的(不只是年龄)的交谈中,上代人无论如何“前倾”,都很难摆脱他的时代印记,语言已经形成对其思维的牢固钳制。年轻一代根本没有那种历史包袱,不会在上代人自恋的语言套路中空转,他们是新语言的直接创造者。语言虽然具有普遍性的记忆因素,但它获得的意义不是形成权威,而是不断否定和超越权威,然后构成知识的来源。


苏格拉底被当时认为是全希腊最聪明的人,原因在于苏格拉底承认自己的无知,他带着敬畏去探寻世界。实际上,无知正是人的本质规定性,每个人都无法彻底战胜和逃脱自身的局限,即便通过不懈的努力,也只能弥补甚微。正是如此,人不能成为人的偶像,因为谁也无法垄断真理,何况,所有的真理都是开放的,也都离不开它的时空条件。针对那些无知且无畏者,爱默斯•爱尔考特感叹:不知道自己的无知,正是无知者的可悲之处。


对于年轻人,我不习惯以长辈的口气去教导他们,或者以过来人的资格建议他们如何如何。未来是不可测的,过去也无法复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经历和任务,上一代切不可把自己的愿望强加给下一代。对于下一代,要相信他们的智慧和选择,他们没有上一代人的历史包袱,为什么要接受上一代人的训导?历史是走出来的,不是由上一代教导出来的。明白了这一点,就不会对年轻人指手画脚,剩下的只有欣赏和敬畏,因为,他们才是未来的主体,年轻人永远是我的老师。


我发现,阅读并不能增进自己表达的信心,反而越发使表达的欲望收敛。随着阅读的深入,那些思想的灯塔,越是照出自己的浅薄和无知。为此,想象力进一步收缩,感到以前的文字和思想粗陋不堪,那些片面的真理缺乏对世界的真知。


小时候,总是被教导,读书使人进步。现在才明白,读书使人谦卑。读书越多,越感到自身的渺小与个体生命的局限,越是不敢轻易教导他人。知识的无穷让人对世界心生敬畏,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发现,越是拥有深度阅读的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越不会随便发言,反而,那些触及了一点儿皮毛的外行,总是以全知者的身段夸夸其谈。


鲁迅当年看到中国人饶有兴趣地围观同胞被杀的镜头,认为对于脑残的医治比身体更重要。这是鲁迅的局限;他用皇皇巨著不仅未能将其治愈,并且,这样的历史还在一直延续。这是鲁迅的失败。好为人师、为人治脑是需要警惕的,人无法为他人设计灵魂,思想也很难为他人所改造。知识分子还是收敛些启蒙的野心,多一些自我吞噬,对大众应该选择沉默的劝告,对于历史要有叙事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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