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四)——动乱年月寝食难安

林中古庙藏山腰,破除四旧建学校,以校为家把书教,乱世度日事难料。1968年春,我的大妹出生了。这时我母亲已调到联合小学,该小学是以前的一座古庙改建而成的,位于半坡上,我们全家就住在庙里。一条小溪流过坡脚,小溪旁边有一口水井,平时母亲就在这里挑水,洗衣。夏天的晚上,大人,小孩就在小溪边澡。

一、惊魂

在那个年代,象我们这类家庭,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低人三分,尽管如此,仍然免不了别人找差,受人歧视,经常被吓的半死。

当时,这所古庙改造而成的小学只有三个老师,一个是本地人,住在学校附近的村子里。住在学校里的就两家人,一个是被划为右派的老教师一家,她同自己的小儿子老四住在一起。平时我们一家就我妈,我,英姐住在一起。晚上这个位于半山腰的古庙显的隔外寂静。到了周末我们就回父亲单位养猪场。

记得有一次,深更半夜,突然听到咚咚咚的敲门,伴随着喝斥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我们当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感到恐惧,只有母亲清楚,这是不详之兆,母亲安慰我们,说没事,你们睡觉,她穿好衣开门出去了,直到快天亮了母亲才回家。

很久之后我母亲才告诉我这些事,那年代经常会在半夜山更,喊出身不好的去同“四类分子”,“右派分子”一起去接受训话,有时还会被吊起来打。每次走时母亲总是先把我们安顿好,尽管如此,我们的生活还是这样颤颤惊惊。

二、夜归

我父亲虽然出身不好,但他十八岁就在常德入伍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了,后随部队四十七军进了湘西,在沅陵军政干校学习,后来转地方工作。多年受党的教育,总是吃苦在前,不谈享受,哪里坚苦就往哪里去。

我母亲在学校教书,每个星期天就带我们去父亲单位,就可见到父亲,每次父亲就会给我几颗水果糖。但是有一次早上我醒来,突然看到了父亲,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到父亲的笑容,也没有看到父亲拿出水果糖逗我。也就那天早上,父亲就默默地走了。直到很久以后,我逐渐从父母那里知道父亲那个深夜归来的原因和经过。

那时干部要下放农村当农民,很多人不愿去,我父亲因出身不好,被领导确定下放到凤凰腊尔山,第二天就必须走。我父亲清理了要带走的东西,剩下的主要是父亲平时买的经典书籍,他借了担箩筐,当晚就全部挑到我母亲所在的联合小学。当时没有公路,都是走的山间小路,加上那个晚上天特别黑,还下着毛毛细雨,坡陡路滑,那晚父亲重重地摔了一跤,箩筐中的书全倒了出来,沾满了泥水,腰和腿也扭伤了。

当时想到这一下放农村,就很可能从此在腊尔山做一辈子农民,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很难再回单位。后来运气还算好,下放没多久就回单位了。

三、探父

父亲下放期间,我母亲带我同大妹去腊尔山柳薄看望过父亲。记得我乘班车,过滕梁山时,汽车沿盘山公路而上,随着地势升高,母亲不断给我们加衣服。下车后我们还要走很远的路。那天,天气很好,但因地势太高还透着些凉意。这天运气不错,正好遇到一个要去柳薄的村民,他非常热情,邀请我们与他同行,给我们带路。我们走着山间小路,在梯田间穿行,母亲背着大妹,提着行理,我走在前面,感觉就象走了很远很远,当时我口很渴,想喝水,那个村民就说那田里的水可以喝。我刚开始看到田里不远处有一堆牛粪,犹豫了,他说他们都经常喝田里的水。口渴难忍,没办法,我们就开始喝那田里的水。我用小手捧了一捧水喝了一口,冰凉冰凉的,感觉很解渴,比家里的水还好喝,接着第二捧,第三捧,直到喝个够。接着大家都喝了那田里的水,喝完后洗个脸又上路了。那个时候田里水特别清凉,即使不远处还有一堆牛粪,也没有一点影响水的口感。

快到柳薄时,父亲接到我们到了。原来母亲出发前打了电话到公社,通讯员托人通知了父亲。父亲把大妹从背篓里抱出来,走在前面,我和母亲跟在后面,穿过一个牛棚,在紧靠牛棚旁是一个石头砌的矮小石屋,父亲进门时还需先低着,免的碰着头。听父亲说腊尔山柳薄,属于高寒山区,气温低,风大,父亲自己砌了这座矮小的石屋。进了屋,父亲忙着给我们端水弄饭,让我们休息。在这简陋的屋子里,除了一个普通的床铺,一口箱子,一张桌子外,就是很多木匠工具。

父亲下放的那段时间,打算跟当地人学做木匠、石匠,希望多一门技术多一条生路。父亲的这些木匠工具现在我都还珍藏着,看到它,就看到我父亲在那坚苦岁月里,不忘学习谋生的本领。父亲学做木匠石匠,自己建小石屋,自己做门窗,环境教会人们顽强地生存,父亲的刚强在我心中打上深深的烙印。

四、善良

小时候我很喜欢英姐,她处处照顾我,关心我。记得有一次,英姐带着我同其他姐姐一起去山上给学校割猪草。那年头,山上猪草很多,大家割的快。我们同去的一个姐姐一不小心手被割出血了,当时我身上带有一块小小的胶布条拿出来给她包扎,止住流血。然后,大家休息了一会儿,吃着我们带的熟红薯。接着大家又继续割,但刚割不久英姐也把手弄出血了,英姐问我要胶布,我说用完了,就只有刚才那一小块,没办法,最后英姐在背篓上找到一个布襟,把手指裹。这时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拿出来给别人,现在自己的姐姐要用而没有了,当时我内心难过极了。这件事过去很久之后还常常感到内疚和不安。

“人之初,性本善。”小孩天性善良,对他好的人他一定会记住,懂的感恩,没能帮到对自己好的人就会感到不安。

五、歧视

那年开春,我上学啦,报名前母亲给我讲报名时老师会问我的年龄、性别、父母姓名、家庭成份、家庭住址等,母亲讲的这些我都一一记住了。在我走到报名老师跟前时一看是住在我隔壁的王老师,她问我时,我一一认真回答,当问到家庭出生时,我看了周围有很多同学,我说你晓得,王老师说你自己讲,这时我难过极了,我母亲说的我出身地主,我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害怕别人知道后看不起我,我想到刚才其他同学回答出身时声音非常响亮,并很自豪地说“贫农”,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地主”。身边的同学惊呼“吔,先生呀儿也是地主儿!”我报完名飞快地跑回家,扑在床铺上,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

尽管我家出身不好,但因为爸爸是国家干部,妈妈是老师,那些农民的孩子还是挺羡慕我的,也不象那些出身不好的农村孩子容易被很多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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