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 春

                        作者:钱闻萍

        时令霜降,天空似乎要把一片纯蓝尽展,几朵棉絮般松软的白云,懒散散地飘浮在空荡荡的天际,虽然阳光斜照大地,但从那偏北吹来的寒风中,丝豪也感受不到一点暖意。小草和树叶被毛茸茸的霜花侵成了枯黄色,黛峦起伏,丛林尽染,五色斑斓,秋光尽显。

        光阴匆匆,岁月无情,醉人的秋,还没来得及细品,转眼又是一个冬。 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不觉中,立冬即至。立冬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寒冬的到来,人们盼望着冬天,盼望着冬天里的那场兆丰年的瑞雪。大雪纷飞,人们好象来到了一个幽雅恬静的境界,来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童话般的世界。青松的清香,白雪的冰香,给人一种凉莹莹的抚慰。一切都在过滤,一切都在升腾,连我的心灵也在净化,变得纯洁而又美丽了。

        在物质生活富裕的当今,人们更需要的是精神享受,意识形态里,忽然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得让人无法饱览这变幻莫测的四季美景,无法享受、品味和驾纵那百驹过隙般的生活节拍。

        上世纪那个缺油少粮的六七十年代,人们在意识形态里,因为生活很不如意,总是感觉时间过得太慢,人口多劳动力少的农村家庭,每到春天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就没有了粮食!于是,春天本来是一个万紫千红的美好季节,却因为饥饿,被人们称作了“荒春”。

        一阵鞭炮声声,一村门联彤红,一片笑语盈盈……,年,终于在人们美好的相互祝福声中,渐渐向往日的时光里隐去。春天来了,阳光渐暖,一元复始,万物更新。勤劳的农民在生产队队长的急切安排下,已开始备耕了,人们在忙碌着为五季作物追肥,期盼它们在这个荒春里早日成熟,有个好收成。也有人在这窄寒未暖的春风里,翻晒种子,更有不闲人在田间吆喝着老牛拖着木犁翻耕秧田了。他们不知寒冷,也没有考虑到还未到来的节气,仿佛看到了眼前那片绿油油的田野,金黄色翻滚的稻浪,还有那丰盛的饭桌上一碗碗盛得满满的,香喷喷,白花花的大米饭。我那时很小,不懂得大人们这样违反季节早耕的目的是什么?原来他们是在催促着时光快点流走,让荒春早早过去,新谷早早上市,好让我们这些小毛孩少受点饥饿。

        在农村,那个年代荒春到来的时间,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都不一样,人口少,劳力多的家庭荒春时间很短,如果全年口粮计划恰到好处,也许还不至于挨饿。我们家姊妹多,父亲又是名教师,只有母亲一人参加劳动,争的工分少,每年年终决算都超支,几乎是没有工分粮,因此,荒春对我们家来说一般都来的早,大约正月尾就开始了。

        过了正月,父亲和母亲就要绞尽脑汁,想一切办法搞一些能吃的东西来让我们度过荒春。自然而不自然地形成了父亲主外,母亲主内的分工。每到星期天和放学回来的晚上,很少能在家里能见到父亲的,父亲总是会到一些亲朋好友家去借点粮油回来。父亲是位性格豪爽之人,童叟不欺,平易近人,愿意与父亲结交的朋友很多。父亲结交的朋友,大部分都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有企事业单位的职工,有朴实的农民。那年月,荒春季节的到来,父亲的一些朋友总会把他们富余的一些粮票施舍给我们,没有钱,他们也会在自己月工资不多的薪水里挤点借给我们。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与铜陵井边铜矿上的一位温姓汽车驾驶员关系盛好。我的外祖父、外祖母一家远住一江之隔的江南池州市,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农村,要想去一趟池州,必须要步行一天才能到达桂家坝小轮码头,住上一个晚上,第二天买票乘船过江。父亲与温叔交上朋友后,我们一家去池州去看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方便多了。清晨天不亮,我们便起床步行5公里左右的山路,便可以在一条蜿蜒曲折的沙石公路旁,等待温叔驾驶的解放牌大汽车的到来。黑色的夜空中,几颗星星疲惫不堪地眨着眼睛,晨风阵阵吹来略显凉意,突然在那山的一边,一道强烈的光束划破了长空,仿佛还能听到些许汽车发动机的低鸣声,此刻,父亲总是要对我说,你温叔的大汽车来了。坐在温叔的大汽车上,感到多么的温暖和自豪。

        温叔名叫温客顺,和他的名字一样,待人客气温暖和顺,温叔老家山东,一个人在这老山里工作,视父亲为他的兄弟。每到荒春季节,他都无私地接济我们,不时地给我们买来井边铜矿食堂里那白白胖胖的大馒头,还有粮票等,有时还会买好米托人带给父亲。印象中的温叔,个头不高,不胖也不瘦,也许是天意吧,温叔的面像很像父亲,对我们姊妹们像是自己的孩子。温叔退休回山东老家的那年,也正逢荒春,温叔托人带信给父亲,让父亲去他那里一趟,把他在井边矿宿舍里所有的家什都给了父亲,并还给了粮票和一些钱。在后来的一个荒春,温叔在山东老家拖了一汽车苹果来到了矿上,说是要感谢他的好朋友,父亲当然在温叔的感谢之列,父亲见了温叔并在一起吃了一顿久别重逢的团圆饭,听说那次有八九位朋友在一起吃饭,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也流了很多泪,他们醉了,醉在酒中,更醉在了情里。父亲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很多的苹果,说是温叔给的,那是我第一次吃苹果,吃的是那么的香,那么的甜到了心底……

        荒春季节,母亲更像一位魔术师,想着法子变着花样给我们弄吃的。

农历二月的山乡,乍寒未嗳。大地似乎很怜惜荒春季节的人们,早早地从沉睡了一个冬季的梦中醒来,万物已开始复苏,山上的望春花争先开了,小草也探出毛茸茸的嫩头,天真羞答的望着蓝天。田野里的红花草更是一个劲地疯长,翠绿鲜嫩。母亲一早手提竹蓝,弯着腰,在那一片绿毯似的田野里采摘鲜嫩的红花草头。据母亲说,采摘红花草头很讲究时令,一般在“春风”前后的四五天时间里,在这个时间段里采摘红花草头,一则鲜嫩味美,二则也不伤害红花草的二次发头,不会影响红花草的产量。因此,红花草在荒春季节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我们的主粮,即便没有油水,荒春的红花草依然是那么的香甜可口,味美十足。

        荒春季节,除了红花草,母亲还给我们经常换些口味,山芋渣圆子也是我们荒春季节的主食。每到山芋收获的季节,母亲在洗山芋粉时,总是要把那剩下来的山芋渣做成一个有一斤左右的团子,放在屋顶小瓦片子上自然凉晒。黑色的瓦片上,整齐有序满满地摆上一片灰白色的山芋渣团子,像黑夜里的点点繁星,点亮了来年荒春的希望。

        记亿里的山芋渣圆子,黑不溜秋的,味儿微苦,因山芋渣几乎都是山芋的纤维,吃在嘴里还有点儿扎嘴,我很讨厌吃这种东西,但母亲为了使我们不饿肚子,总是变着花样让我们去吃它。她把山芋渣团在地宕里用地锤打碎,放在锅里炒干或晒干,用石礳礳成细粉,放少许的面粉掺和在一起,做成条状,再用菜刀切成薄片,老家称为“粑条”,再放些菜园里自己种的白菜,做成一锅菜粑条,那才叫好吃。

        荒春的日子,生活是很清苦的,人们无心去赏识这个鲜花烂漫,野果飘香的美丽景色,山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片嫩绿的麦苗上,祈盼着它们的开花结穗;祈盼着它们的金黄丰硕;祈盼着这荒饿的春天快速的逝去;祈盼着夏日的丰收早早到来。

        今天,人们从清苦的荒春里走出,过上了全民小康的富裕生活,可以说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别墅洋楼,坐的是豪华轿车,玩的是名山大川,享的是幸福生活。荒春一词早已从我们的现实生活中遁去,每到春暖花开的美丽春天,人们不需要再考虑荒春的吃饭问题,而是走进大自然,尽情地欣赏着大自然的花红柳绿,呤听百鸟争鸣,畅享清风和顺。

        我喜欢写作,更喜欢写春天;我爱好摄影,更喜欢拍摄春天。每年都期盼着春天的早些到来,每年都沉醉于这绝美的春光里。然而,今年的春天对我来说既有悲伤也有喜悦,悲伤的是老父不幸病故,喜悦的是小儿和儿媳百年好合。等到我有了些许时间准备去享受这美好春光时,不知不觉春天在我的身边溜走了,时节已至立夏。哦,时间,你流逝的太快;哦,春天,你,走的太匆忙!

        期待明年一个更美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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