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板

墨鱼的睡前故事总第00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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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陈笛  撰稿:徐姜汤  声音:随遇而安


文老板不是老板的时候,还在给某个老板拎包。

那会儿文老板陪酒算是一绝,窄沟县城也算有一号。三五桌觥筹交错,三两斤白酒的量纵横江湖,文老板喝酒像喝水。虽说喝多也吐的惨烈,但比起那群东倒西歪不省人事的酒鬼,文老板明显高出三两个段位。像极了某个倒腾煤炭发家的小品演员,运筹帷幄气质别样,酒桌上颇有几分大将风范。

不过文老板长得不及某小品演员那般猥琐。文老板高大帅气,言谈冷峻,偶尔笑起来都是一股子江湖气,乍瞅上去像铜锣湾陈浩南。饭局中间总有好事者看着文老板交头接耳,以为文老板中心路“扛把子”重出江湖。

那会儿文老板眼瞅着三张过半,老爹早把未来许给文老板弟弟。老爹觉得文老板稀里糊涂不知道北不会有什么出息,差点儿与文老板划清界限,由其自生自灭。巧某富家女追文老板追的紧实,攒不到什么东西攒个老婆孩子,文老板琢磨结个婚也好。

婚后爱人拿着嫁妆开个了小书店。文老板继续草莽营生步步为营,成功从跟班升级为经理,算名正言顺的坐上了主人位。无奈文老板赚了一肚子酒肉,薪水不过六百,算起来比街面儿烙鸡蛋饼的大妈还少一半。且文老板的身体毕竟不比铁打,见么天儿酒经沙场文老板也有点招架不住。文老板瞅着爱人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心急如焚。

再有里有面儿的日子也有过够的一天。文老板琢磨自己这么下去也就是没什么指望,眼瞅着家里开销一天比一天大,自己赚一个月还不够给媳妇儿买双鞋。家底儿再厚瓢底也就在眼巴前儿,总不能领着老婆孩子回丈母娘家混吃混喝,那像什么话。

某个宿醉未解的深夜,文老板真真儿的失了眠。

文老板决定辞职和爱人一起干书店。不过文老板见惯了大场面,没出两年就把不日拆迁的老电影院盘了下来。文老板临时征调了几个女工,掂量了下市场份额,海水般的教辅材料涌了进来。

开书店门槛不高。卖水果的卖文具的都改行开书店。寻点学校的门路,隔三两个月出那么两批团购,就够两口子吃小半年儿。这边跟你推荐教辅资料畅销书精髓,那边一口把狄仁杰说成狄炎杰,空气中浓浓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硬生生多出几分搞笑。

文老板酒桌上运筹帷幄若干年,七十年代高中的学历在那个圈子也算鹤立鸡群。积累了若干人脉,文老板把摊子直接搭到了一高中的门口。文老板折腾几年,数钱数的手抽筋,每晚存钱乐趣满满,活生生把自己掐把成了一个收银员。

被老爹寄予厚望的弟弟,也跟着文老板在三百公里外的奉天搞起了进货批发。文老板嘀咕老爹这眼神儿也不行事儿啊,倒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儿子还是多生几个好。文老板一朝扬眉吐气,心里欢乐满满。

老电影院的地皮早被开发商端走,是迟早要拆的。文老板琢磨要在正开发中的泰王小区寻处硕大门市,赌把透的。只是文老板毕竟老本吃的太凶,赚的再多,想到买房子心着实也要抖上两抖。何况窄沟门市买一带二,一买就是两层,文老板压力山大。

好在出版社的书款可以月结或年结。文老板咬牙把货款挪去交了首付。这边卖钱那边装修,文老板折腾的叫一蹉跎。好好一老板裹着军大衣新房库房两边跑,文老板心里激流到了极点:坏脾气说来就来,点火就着,员工骂了个遍,三百公里外的亲弟弟也未得幸免。

资金链要断,文老板慌忙搞贷款。先熬过这关再说要钱不要命。眼瞅着供货商出版社电话一个跟着一个,三句话不离给钱快给钱,文老板这边安抚表示欠款尽快转账,那边忙着跑贷款张张罗罗。边角旮旯的欠款文老板都打发会计催债,三几句不离钱钱钱像极了祥林嫂。文老板明显被逼到了临界点。

大概是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几天后文老板接到催款电话突然变得坦然:直白说明自己的困境,“推心置腹”的向对方拿自己的人品做抵押:信我就容我半年。

天要让其亡,必先让其狂。文老板没了狂的资本,倒冷静了下来,有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容得下文老板欠款的供货商毕竟少数。文老板想了半天,琢磨为钱质押人品这事儿实在划不来,忍痛割爱把楼下的门市切了一半卖给了隔壁,套现了百八十个,缓了燃眉之急。

时隔多年,提起楼下那切了一半的门市,文老板心疼的直咋舌头。

“欠债还钱,没招儿……”文老板嘀咕,“妈的都是一群见利忘义的主儿……”

骂归骂。除了个别做的特别过分的供货商,文老板并不记仇。文老板琢磨都不容易,该进谁的货还进谁的货。

“人家搞批发,咱搞零售,怎么着都是咱赚得多……”

文老板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的本事似乎与生俱来。

直到几年后摸清了那群供货商的底细,清楚明白的了解到奉天图书城角落里那些破衣烂衫气如丐帮长老的供货商们都是个比个过亿的身家后,文老板掂量着自己银行里的贷款感叹:这群王八蛋还真是深藏不露。

新房子搬进去,员工多了一半。文老板又开始不着家,忙着全国各地做考察,每次回来书店都变一个样儿。

考察的照片一直拍到台湾,照这速度,这两年应该拍到南美了。

我在大学毕业的头半年认识文老板。那会儿文老板已然油腻的像个三线土豪,吃饭还要去狗肉馆。若干年后我又一次在书店的库房里看到一身麻料衣裤的文老板。文老板酒早已不怎么喝,我被文老板拉进他挂满假冒大师真迹的办公室,一壶茶寒暄了半个点儿。

文老板已然不怎么进店。店里满是青春面孔,老员工走了一大半。

文老板感叹: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了,岁数一大再消极怠学一点儿,蹲门口收钱都收不明白。

文老板摆出一副自己过了时的上头架势痛心疾首。

我想文老板大概是被生意耽误了消遣。要么是钻进了钱眼心无旁骛不可自拔,要么是想开了趁着有精神头儿多蹦跶两下开创新生活,总之文老板四张过半全身白了九成。像明白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明白。

分店已经开进了一百公里外的红西。文老板也终于不再专注于售卖教辅材料,书店也终于混成了网红打卡地。那些若干年前与我说的大小创想,文老板十个完成了九个。

退回十年,打死我都不相信文老板能在书店这个行业如鱼得水。酒经沙场依旧是久经沙场,那些崎岖婉转的青葱岁月,文老板估计也不愿再提起了。

有人把酒换成了茶,是因为长大;有人把酒换成了茶,是因为喝大。

文老板明显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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