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进入黑暗的空间裂缝,穿过一半被寒冰覆盖,一半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冰火隧道后,我们终于进入了STZ星球。
我们这一行被捕者一共有两千多人,可真正到达这里的却不到百人。
他们有的被空间裂缝里的未知物体撕成粉碎,有的被冰火隧道里的寒冰凝成了冰雕,或者被那烈火烧成了灰烬。
还有一部分大概是因惊吓过度,导致精神陷入了崩溃状态,刚降落STZ星球就发起了疯,然后被STZ星球路边的花花草草……杀死了。
你可能很难想象,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头,一朵小花,一根野草在微风中变出人形,化作冷酷杀手的场景。
我也很难想象,所以思绪还停留在那一条条鲜活奔逃的生命,化作一具具冰冷尸体的恐惧之中。
我无法理解,这种“草木皆兵”的场景,是仙术,是妖术?又或者是STZ星球先进的科技手段?
“嗨,小羔羊们!”高大的青年人用力拍了拍手,把众人空洞呆滞的目光引向他。
青年人自我介绍道:“我姓郝,叫郝生活,是你们这次星际旅途的小队长。接下来的十天,就由我郝生活带领着大家去适应并在这个星球存活下去,希望大家别老想着逃跑,与郝生活一起好好生活!”
STZ星球,是一颗存于已知宇宙却未被探测发现的行星。用郝生活的话来说,那是因为我们的科技水平还不足以探测发现这颗高级行星的存在。
STZ星球上的最高统治群体,是一群与人类外表相差不大,但却比人类更加完美的生命体。
完美是指身形比例,以及长相方面的完美。STZ的这群身材完美,长相完美的生命体称自己为“天族”。
所谓“天族”,也就是我们经常说到的“外星人”。
对人类来说,所有他国的人都是“外国人”,因此其他星球的“人”,同样统称为“外星人”。
而对天族来说,我们人类可不是“外星人”,我们只是他们放养,或者播种在另一颗行星的“食物”而已。
就像人类种在田里的粮食,放养在山上的鸡,羊,牲畜一样。
郝生活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让我们对所谓的“星际旅途”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
简单来说,天族是整个宇宙行星的统治者,而除了STZ星球这颗主星之外,其他所有行星上的生命体,都只是天族圈养的食物。
就连我们生存的蓝色星球,也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牧场”,而且还是一个被遗忘的牧场……
试想你圈养在大山里的鸡,羊,在被你遗忘了很多年之后,不仅外表进化得和你相差不大,而且还能与你语言交流……那时候你是会觉得惊喜还是惊恐?你是会选择吃掉它,还是接受它成为你的同族?
同样的,那些进化出完美体型,拥有科技武器和独立思考能力的“鸡”,“羊”,到时是会选择和你共存,还是会选择报复你的囚禁,侵略你的家园,走出那座大山?
天族同样陷入了这种两难的境地,好在他们的科技水平依旧遥遥领先,所以他们有了优先选择的权利。
“往这边看!”郝生活再次拍了拍手,拉回正在沉思的众人,他指向遥远处的一颗颗蔚蓝色光点。
那些光点就像夜空中的繁星,每一缕光芒都散发着诱人的律动,郝生活的声音同样有一种诱人的魔力,“那里的每一颗光点,都代表着一座无主城堡,只要能在那里拥有一座城堡,你就能被天族接受,成为天族的一员,在这个星球生存下去。”
郝生活说完这句话,人群开始骚动,那一颗颗原本无神的眼球,渐渐闪烁着奇特的光芒。
“郝队长,”我不顾女友的阻拦,高声问道:“那您现在成为天族的一员了吗?”
躁动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因为在之前郝生活的介绍中,得知他同样只是一位被捕者而已。
能为天族做事,自然成为了天族的一员,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可笑。
所以郝生活笑了,只是笑得有点尴尬,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算……算半个天族吧,等把你们安顿好,我就正式成为天族的一员了。”
“怎么安顿?带领我们熟悉这个星球的规则,然后成为天族的奴隶?食物?还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人群中落针可闻,女友一直紧握着我的手甚至开始不停地颤抖。
我知道这时候冲撞郝生活并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可我就快要疯了。从莫名其妙地被抓上飞船,莫名其妙地进入黑暗裂缝,身边的同伴莫名其妙的死去……这数不尽的莫名其妙里充满了一个又一个的未知,我恐惧未知,因为这种未知让我不确定自己下一刻是不是还能活着。
可能我和那些因为精神崩溃而被杀死的被捕者一样,已经疯了。
“天族不需要奴隶!”郝生活那一直温和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漠,他正色说道:“只是玩一个游戏,通关之后就可以在那里选一座城堡,住进去,然后活下去。”
听到能够活下去,原本紧张的气氛稍微得到缓释,就连我暴躁的神经也逐渐平和。可众人还没来得及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郝生活又说道:“但是只有一个人能够通关!”
“那……没过关的人呢?”人群中一个健硕的大汉低头问道。
“嘿嘿,适者生存……”郝生活露出一个癫狂笑容,“不适者嘛……死掉!”
2
我们降生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没谁问过我们的意见,没有人问我们愿不愿意去。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我们没有意识,所以没有选择的权利。
可我们意识清醒地被带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同样没有谁问过我们的意见,我们似乎从一开始就丧失了选择的权利。
郝生活是个好队长,他以前大概也和我们一样吃够了生活的苦,所以他愿意给我们选择的权利。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郝生活无奈地摇了摇头:“要么参与游戏,要么直接死去。”
——地上只有一具尸体,却已经足够震慑活人,因为那个死人在活着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不完整话。
他说:“我……不要城堡,我想要回家……我想……”
风割断了他的脖子,那些和他想法一样的活人随着他的死亡,终止了脑海中那个会丢掉性命的想法。
STZ星球,草木皆兵,泥石涌动,就连风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唯独人不可以有,这似乎有些讽刺。
杂乱的人群,死一般的寂静,对未知的恐惧和想活下去的欲望,渐渐遮掩住了他们原本善良的心。
郝生活这个好队长忽然就不好了,因为他给了我们选择的权利,却没有给够足够多的选项。
没有谁会愿意直接死去。
既然只能活一个,那在游戏开始之前先杀死一个人,是不是就多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人群开始动荡,窸窣不安的脚步声响起,郝生活却忽然放声大笑道:“你们都很优秀,但你们的战场并不在这里。”
郝生活说完侧开了身子,一条漆黑的隧道凭空出现,他指着那隧道口说:“去到隧道的另一头,还活着的就算是过了第一关。”
人们习惯用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所以恐惧黑暗,因为黑暗里看不见任何事物,无法分辨前面是安全还是危险。
因此对于那条黑暗隧道里的未知恐惧,没有谁愿意去做第一个尝试的人。
“你们以为这又是一道选择题?”郝生活讥讽道:“我是谁?我是郝生活,在我的面前,你们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郝生活话音落下,漆黑隧道口的黑色雾霾忽然开始涌动,像极了吸尘器内吸的风凝成了实质,而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垃圾”,被那风力往内拉扯着。
耳边顿时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那哭声可能有恐惧,可能有无助,可能有痛苦……总之很杂乱。
身体翻滚旋转的途中,我分明看到郝生活对我笑了一下,还礼貌的点了一下头。
可能是角度的问题,可能是我现在身体在动荡的原因,导致我看错了,还未来得及细想,身边的哭声就已经戛然而止。
我可能进入了隧道之中,因为这里和在外面看到一样黑暗,哦不,要比外面还要黑暗。
外面看到的黑暗只是遮住了我的眼睛,而这里的黑暗却连我的耳朵也蒙住了,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你能想象那种视觉,听觉,触觉都消失了的感觉吗?
在黑暗的掩埋下,我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任何东西,但我的嗅觉和味觉却格外灵敏。
无尽黑暗中,我只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尝到血液的味道,却什么也做不了。无力的恐惧一次次挑断我紧绷的神经,我放声大哭,却听不到声音,要不是泪水流到了我的舌头上,我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哭,因为我连自己的嘴是否在张开大哭都感受不到。
我不知在黑暗中待了多久,这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我只能嗅到鲜血的味道褪去,变成了恶臭。我只能尝到鲜血的味道消失,一种无法形容味道的液体不断滴落在我的舌头上。
心中又升起另一轮的恐惧猜想,难道那些人已经死了?难道我是在他们的尸体下方?那这种味道古怪的液体岂不是……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应该反胃,可笑的是我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胃在哪里。
当所有的臭味消失,嗅觉失去了它的作用,所以开始变得麻木。当不明液体停止滴落,味觉也失去了它的作用,同样开始变得麻木。
我的意识开始麻木,记忆开始麻木,在那个蔚蓝色星球上的一切都已经模糊,脑中却闪烁着一个个人影……
首先是在被天族抓住带往STZ星球途中莫名其妙结识交往的女友泽荏,然后是身材相貌都很完美的模特魏莱,带着孩子的单亲母亲胡希和她三岁大的儿子胡望……身强力壮却胆小如鼠的成建康,成熟稳重的孟享,幼稚的高中生童趣,随时说着段子逗人开心的奚悦,冷静睿智的郭旺……等等等等……
脑海中最后停留的是女友泽荏的面孔,她在细数着我在郭旺那里学来的,逗她开心的誓言和情话。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哭了,然后拼命地捶打着我的身体,似乎在责怪我不守诺言,答应她的事还一件没有做到,就先死一步了。
“咳……咳咳咳……疼……”
我艰难地睁开眼,泽荏那悬浮于空准备打下的手忽然有些无处安放,这一瞬间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从痛苦变成呆滞,然后是喜悦,最后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我。
“这是……梦吗?”我希望那只是一场梦,那些恐惧以及我的死亡,都只是一场梦。
“不完全是。”一个厌恶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疑惑地抬头,看到了郝生活正满脸笑容地对着我点头。但是由于他在弯着腰,所以那友好的点头示意,更像是在对死人的默哀鞠躬。
3
“恭喜过关!”
原来黑暗隧道的另一头,是一个宽阔的广场,确切地说,更像是一个四面高墙耸立的角斗场。
这高墙仿佛与天相接,让人无法感受它的实际高度。
“像不像坐进观天?”郝生活见我没接受他的道喜,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其中一面墙壁问道。
“如果你出生在这里,从来没人告诉你外面有多宽,你会不会像那只青蛙一样,以为天是这样的,然后只有这么宽?”郝生活一边用手比划着一个正方形的样子,一边继续问道。
我默然点了点头。
郝生活却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现实是你还不如那只青蛙,那只青蛙只要敢跳出井口,就能知道外面宽阔到没有边际……而你虽然知道外面有多宽,却永远也没法出去,你觉得谁更惨?”
“你到底想说什么?”郝生活很高,我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尖尖的下巴,所以无法与他对视。
郝生活的下巴动了动:“难道你不觉得好奇吗?”
他指向分散在广场各处,正在紧张张望的众人,“这些活下来的人,都是你脑海中最后想起的人。”
郝生活的话让我想起了黑暗里的一切,我看向广场上那幸存下来的一道道身影,虽然心里有所猜想,却还是皱眉说道:“能撑过来,是他们的运气和本事。”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
“别骗自己了。”郝生活笑道:“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游戏的规则,却还是不敢承认这个事实。”
“从来没有只能活一个人的游戏,除非那本来就只是一个人的游戏。”郝生活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极了上司鼓励下属,“你是我选择的唯一玩家,而他们是你选择的通关工具,你的通关是必然的,只是看你想玩到第几关。”
郝生活的话无疑是证实了我的猜想,我顿时背脊发凉,制定这个所谓“游戏”的天族成员,究竟是一个怎样变态的魔鬼?
这就像是那个火车铁轨的选择一样,火车正常行驶会撞死五个贪玩的小孩,而变道则会撞死一个无辜的小孩,你会怎么选?
有人说五条命比一条命重要,有人说五个人的错为什么要一个人来承担?总之怎么选都是错!
但不管怎么选,总有一方能活下来,而郝生活给我选择,是除了乘务员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得死,包括火车上的乘客。
……
巨大的广场被四面高墙围着,变成了一口深井,我们都是井底的青蛙,没有太阳的时候,我们以为天只有井口那么宽。
而烈日高照,就没有天了。
只有太阳,和一群在烈日下痛苦蠕动的可怜虫。
“你从一开始就可以选择通关,让他们少受一点苦的。”郝生活无奈地摇着头,似乎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日光的温度会持续上升,直到他们中有人死亡。”
在烈日下奄奄一息的所有人忽然出现在我的脑中,他们变成了一张张机械化的纸片人,纸片的上方有一根红色的线,类似于网络游戏里游戏角色头上的血条。
血条的右边有一个红色的“X”,我能看到他们的血量在持续衰减,也能选择那个红色的“X”的亮起,直接终止他们的生命。
当血条都掉到百分之十的时候,他们连挣扎蠕动的力气都没了,裸露在外的皮已经被烈日灼到开始糜烂。
我内心挣扎着,浑身颤抖着,女友的脸已经溃烂,眼中的泪水还未流出,就被高温蒸发。痛苦的眼神透露着哀求,这一瞬间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声,她在向我求死!
这一瞬间我似乎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所有人都在求死……除了胡希,胡希在我脑中痛哭,她说她愿意用她的死,去换她的孩子活着。
“选择吧……让我死……牺牲我吧……太痛苦了,我受不了了,让我先死……求你……”
所有人都在求我让他解脱,所有人都在逼我做出选择,可我不能选……如果我选了,就会真正进入郝生活的游戏,被他驱使成为火车的上的乘务员,成为最终的通关工具。
“为什么……为什么选我……为什么选我!”我一边摇头,一边嘶吼。
“因为你不怕我。”郝生活的解释很理所应当,他说:“我希望有人能过关,却不希望那人什么都听我的,那样的游戏太无趣了!”
用人命来体验乐趣?我颤抖着指着高高的郝生活,“疯子,你这个疯子!”
“相信我,以后你会比我更疯的。”郝生活的下巴动了动,“看来你并不适合做选择题,那这第一关就由我来替你选。”
“成建康……不行,他这体格在后面的关卡应该有大用;郭旺……也不行,他的智力后面应该有用;魏莱……算了,她太漂亮了,美女该被优待……”郝生活如数家珍一般,对广场上昏迷的众人一一点名,然后说出他们的优点缺点,全然真的把那一个个活人当做了某种工具。
“就他了!”郝生活指向高中生童趣,“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是会成为拖累的。”
4
童趣死了,死得很平静,当他的机械纸片在我脑海中破碎的那一刻,身影也跟着在广场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当一个人被所有人都忘记了之后,那他是否存在过已经不重了,机械纸片上的血条重新恢复百分之百,所有人都“满血复活”了。
他们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却唯独忘了童趣,忘了那个被迫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们短暂存活的童趣。
他们也忘了我,忘了因为我的迟迟不做选择,而让他们受的痛楚。
广场上的高墙可能真的高到让我们触摸不到井口,所以在这一关通过后,其中一面墙角开启了一道门。
门里冒着阴沉沉的绿光,很像那种恐怖的生化实验室里的光芒,人们看到这种光芒总会不自禁的想起沼泽,腐烂,恶臭,以及丧尸。
郝生活说这是第二关的入口,这次大家都默不作声,很默契地自觉进入了门内,因为即使不进,也会被“吸”进去。
继续或者是终止,是选择,却又不完全能被自己选择。
更何况大家已经受够了黑暗和光明的苦了,所以只要前方不是黑暗,或者纯粹的白色炽光……哪怕它是原本渗人的生化绿光,也不是太难接受。
大门关上,恶臭扑面而来,远方好像是一个陈旧的工厂,生锈的油漆桶横七竖八地摆着,门前的水泥地破破烂烂的,恶心的气泡从那水泥地的凹陷处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多么无趣的场景。
但臭是真的臭,要是有人能把这已经紧闭的大门打开让我透透气就好了。
“吱……吖……”
门开了。
郝生活一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郝生活很高,所以在他侧开身子之后,一个很矮很不起眼的年轻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叫石坚,你们的新伙伴。”郝生活介绍道。
名叫石坚的年轻人对我们点头示意,然后很自然地走进我们的队伍,我扭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石坚很矮,所以他站在队伍的最后方很不起眼。
郝生活忽然阴恻恻地笑道:“练个小号。”
我扭头看向他,却依旧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我问道:“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郝生活讥讽道:“以为不做选择,带领他们一直撑下去就行了?”
我没说话,等着郝生活的下文。
郝生活继续说:“我们那一批的被捕着,被选中的那个人和你一样愚蠢,他也不想做选择,结果最后死了!”
我盯着郝生活那尖锐的下巴,忽然想通郝生活的身份,顿感好笑,“难不成你也是个……‘小号’?”
郝生活尖锐的下巴一僵,恼羞成怒地道:“游戏总是要通关的,你不愿意选择,有的是人愿意选择!”
“啪!”摔门声响起,郝生活走出了这个废弃的旧工厂。
……
郝生活说的对,我原本就是做好了不选择的准备,因为我一旦选择了让他们成为我的工具,我就会变成郝生活脑中的一张“机械纸卡”,成为郝生活的工具。
我只能不选择,或者选择其他的选择……
郝生活还说过:从来没有只能活一个人的游戏,除非那本来就只是一个人的游戏。
但那个人究竟是我?还是郝生活?
这所谓的游戏考验,到底是天族对我考验,还是对郝生活的考验?
我想不通,也不想想,但我现在还活着。
活着一定要做些什么,比如……好好活着,或者活得更久一些。
从那黑暗隧道里活下来的一共十个人,我,泽荏,魏来,胡希,胡望,成建康,孟享,奚悦,郭旺,童趣。
童趣已经死了,但又来一个石坚,我们这个队伍总共十个人。
石坚很不起眼,也不说话,而其余八人因为“变”成了机械纸片悬浮在我的脑海中,所以不需要言语交流我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十人小队很自然的以我为首,我带着他们走进废弃的工厂,这个工厂很宽,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是一道道生锈的铁门,铁门被一根手腕般粗的铁链锁着。
走廊的尽头有一间敞开的大门,里面有两张床,里面就只有两张狭窄的铁床。
胡希的孩子今年才三岁,一路的颠簸凶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同样不知道,胡希是怎么熬过来的,因为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那个孩子就没离开过她的怀抱。
我对胡希说:“把孩子放到床上吧,我们可能,可能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胡希点了点头,小胡望眨了眨眼。
美丽的魏莱早就浑身瘫软地躺到了另一张床上,狭窄的床似乎容不下她那曼妙修长的身姿,我的女友泽荏也容不下。
她气呼呼地站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尴尬地挠了挠头,“呃……饿……你们……你们饿不饿?”
说实话我转移话题的方式很土,但却很有效,听到我这句话,大家似乎都想起来了自己一种消耗型动物,是需要饮食的。
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肚子替他们说了话。
在到达STZ星球的之前,天族成员给我们提供了最后一次食物,我不知道在那个黑暗隧道里到底待了多久,所以无法估计自己有多久没有进食了。
只是在这一刻,紧绷的神经稍微得到放松之后,肚子就发出了自己的不满。
“老郭,老孟,咱仨出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我叫了郭旺和孟享,然后对成建康说:“建康你是我们这里面最强壮的男人,保护女人和孩子的责任就交给你了!”
成建康的脸瞬间红了,我的脑海中响起他羞怯的声音:“我……我尽量!”
然后郭旺的声音响起:“这鸟地方会有什么吃的?”
孟享摇了摇头,声音也跟着响起:“找找,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好。”
我点了点头,是啊,做点什么总比坐着等死的好。
郭旺和孟享刚从撑着墙壁从地板上起身,石坚却已经带着很多食物走了进来。
5
吃饱喝足,零食袋矿泉水瓶散落一地。
石坚说他撬开了走廊两边的其中一间铁门,看到里面全是食物,就给大家带了过来。
听到他的解释,除了我和郭旺之外的其他人,都对石坚表达了最真挚的感谢。
我沉默是因为我知道石坚是郝生活的“小号”,郭旺沉默是因为他知道那铁门和铁链有多坚固。
之后的数个小时,毫不起眼的石坚几乎有求必应,我们需要什么,或者是女人们无意中念叨什么,他都会“撬开”其中一间铁门,然后带回来我们想要的东西。
狭窄的房间瞬间成了十人聚会的西式餐厅,蜡烛,牛排,红酒,音乐,一样不少。
奚悦脑中层出不穷的搞笑段子惹得大家忍俊不禁,我的眉头越皱越紧,近乎崩溃的吼出了声:“你们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音乐戛然而止,笑声戛然而止。
温馨的西式餐厅忽然变回了那个狭窄的,只有两张小铁床的房间。
“那可不是梦!”郝生活的声音凭空响起,“那只是那一座座蓝色的城堡里,其中一座城堡里的其中一层而已。”
郝生活的声音充满了诱人的魔力:“在你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你终其一生都在为能拥有一套房而拼命。而在这里,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拥有一座装满财富的城堡。”
我用力地甩着头,把郝生活灌入的脑中的那些美丽场景摇得稀碎,大笑道:“你要是换一个名字的话,可能我早就自愿成为你的工具了。”
“什么?”郝生活不解。
我无奈说道:“我不想向生活低头,哪怕你是郝生活!”
“看来你真的不适合做选择题。”郝生活也不气恼,阴沉沉地道:“你玩过扭蛋机吗?”
“嘭!”
狭窄房间的铁门忽然关闭,铁门上的锈迹“唰唰”落下,变成了一道透明的玻璃门。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走廊的尽头,那个破旧的工厂大门,走廊两边被铁链锁着的锈铁门一道接着一道的打开。
阴层层的绿光射了出来,照亮了走廊,走廊像一个灯光闪绕T台,不多时便站满了“模特”。
我看着走廊上的那一个个“模特”,心里先是狠狠鄙视了一阵郝生活,丧尸出笼?太土了吧!
那走廊上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模特”,浑身流淌着恶心液体,衣物破破烂烂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和电影里放的所谓的丧尸,完全一模一样。
“不是丧尸出笼,是丧尸进食。”郝生活的声音再次在房间中响起,这时我脑中的那些机械纸片忽然开始转动,越转越快,搅得我的脑袋一阵疼痛。
等我眼睛恢复清明的时候,一张机械纸片出现在了最前方,那是奚悦的纸片,我连忙看向众人,房间内是一张张紧紧捂住的嘴。
我回头看向走廊,一截染血苍白手臂正被一只丧尸吞入口中。
那场景既血腥,又恶心,身后是一阵阵夹杂哭声的呕吐声。
脑中是一阵阵得意的大笑声:“怎么样,这个扭蛋机游戏好不好玩?”
郝生活的笑声很畅快,很痛快,很变态。
……
失去了奚悦的狭窄房间里,失去了所有的喜悦,所有人都害怕下一死的人是自己,又所有的人都很无能为力。
我们就连这扇透明的门都出不去。
“即使你成为这个星球的一部分,你能自在的生活下去吗?你不能,你只会像郝生活一样,被这个星球的一草一木花鸟鱼虫逼成疯子!”我已经忘记这是我第几次试图说服石坚了,“你想象一下,当你走在路边要担心被吹过的风杀死,上厕所可能被马桶杀死,喝水可能被水呛死……当然,被水呛死的确实有,但是这样的星球,真的适合你生存吗?”
石坚还是不说话,我向郭旺和孟享,他们也表示无能为力。
十人小队就剩八个了,成建康也死了。
本来死的应该是郭旺和孟享的,结果成建康冲了出去,把郭旺和孟享救了回来,自己却没能逃脱。
“要不是建康身上带着伤,他一定能回来的,都怪我!”孟享扇了自己一耳光,成建康就是因为救他才死的。
“都怪我,建康是救我受的伤!”郭旺也扇了自己一耳光。
我继续沉默地看向石坚,因为不管是救郭旺受伤,还是救孟享死去,都是石坚开的门。
坦白的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我很重要,但是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我的同伴,不重要的是我和他们其实没什么太深的交情。
同时天涯被捕者,或许这是我们唯一的关系,我此刻在想的是,这门只有石坚能开,那会不会还有其他的门?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因为我开始漠视他们的生死了,哪怕他们是我的同伴。
6
两张狭窄的铁床合起来就像是一道门,两张合起来的铁床打开就是一条路,这个设计很合理,路可以在地上,也可以在墙上。
传统的思维都是拒绝下地狱的,所以我把路开在了墙上,走廊上的丧尸一拥而入,狭窄的房间很快就被挤满了。
小孩先逃,女人先逃,这也是传统的思维。
按理来说,伤者也应该先行,郭旺是伤得最重的,所以石坚一口吞了郭旺,让他先行一步。
这不是笑话,这是我答应石坚的条件。
他给我指一条逃跑的路,我让他吞食我的同伴,他说他是一个怪物,只要不停地吞噬,他就会变得非常强大,甚至能吞掉郝生活。
但前提是,我允许他吞噬。
石坚说我们见过戴着面具的天族成员,却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天族成员。
石坚说我们听过郝生活口中的天族,却从未见过真正的天族。
石坚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天族,一切都是郝生活的一场实验罢了,他就是第一个试验品,他说他可以证明给我看,但前提是我允许他吞噬。
我与石坚交易,无疑是与虎谋皮,但我想赌一把。
我一只在想那列火车在已知前行必须选择撞左边还是撞右边的情况下,会怎样选?如果我是那列火车的乘务员,在已知的情况下会怎样选?
在看到了石坚矮小的身躯果然变得庞大之后,我有了自己选择。
墙后是一道明亮的通道,我们不知道通道的另一头是什么,这个世界似乎有太多的不知道,但你走过去总会知道。
胡希抱着她的孩子跑在最前方,泽荏紧跟其后,我追赶在魏莱的后面,看着她妙曼的身姿,这逃亡之路似乎都美妙了许多。
孟享拖着受伤的腿走得很慢,而郭旺和石坚已经融为了一体,吞噬了郭旺的石坚真的变得很强,一个人挡住了源源不断的丧尸。
忽然,石坚扭头,一口吞了浑身伤痕,满头大汗的孟享。
石坚的身躯又庞大了一点。
通道的尽头就在不远处,有些苍苍的树木,有些浓浓的云雾,像极了我的家乡。
“我……我撑不住了,下一个是谁?”石坚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
魏莱好像瞬间明白了些什么,她转过身祈求地看着我,满脸娇羞地跪下:“我……我想活着,等活下去,我可以嫁给你!”
魏莱很美,我有些动容,谁知道泽荏也停住了脚步,极不客气的说道:“那我去死?”
魏莱很美,泽荏是我的女友,这里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好像就只有最前方的胡希和胡望了。
胡希转身,一脸从容,也不祈求,平静说道:“尽头就在前方,我可以成为你前行路上的最后一个牺牲品,但请你善待我的孩子!”
我看了看楚楚动人的魏莱,一脸怨气的泽荏,以及平静自若的胡希。
“对不起!”我对魏莱说道,然后一手抓住泽荏的手,一手轻轻推着胡希,向着通道的尽头走去。
7
故事还没有完结,所以通道的尽头并不是生路,而是绝路。
万丈悬崖上,苍苍树茫茫,郝生活站在悬崖边上,失望地看着我。
“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你为什么要弄得如此复杂?你明明可以很轻松的通关,却要看着他们痛苦死去。”郝生活说完看向我身旁庞大无比的石坚,“他就是个无底洞,你填不满他的,你把他弄这么大,不怕他连你吞了?”
石坚的身上布满了绿色液体,恶心极了,那嘴也庞大至极,像极了一个能吞噬一切的凶兽。
“别怕,我不嫌弃你。”我伸手抓向石坚的手,却只能半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我对胡希说:“你抱着孩子站到我的身后去。”
感受到泽荏也想后退,我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如果我是我控制那列火车,我会让它驶离那道铁轨。”我看着郝生活道:“因为列车上根本没有其他乘客,只有一个被你操控的乘务员,我就是那个乘务员!”
郝生活的笑容忽然僵住,这一次我忽然看清了他的脸,因为他忽然没那么高了,郝生活颤抖着道:“你……你……你想做什么?”
我露出一抹冷笑,一手握住石坚,一手抓紧泽荏,悍不畏死地冲向他!
悬崖上的冷风有些刺骨,不知道掉落涯底会不会粉身碎骨。
悬崖底部荧光闪闪,像极了那一座座诱人的财富城堡……
“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先下来再说。”我站在8楼的阳台上,醉眼迷离地看着这个最先闯进来的小战士,小战士年纪不大,所以不怎么会安慰人。
楼下灯光闪烁,救护车,警车,看热闹的车停满了整个广场。喷水池底密集的蓝色光芒在水波中泛起点点荧光,好像美丽城堡里倾泻出来的诱人光芒。
“我说我,只是喝醉了来这里吹风你信吗?”
小战士翻了翻白眼:“没见过谁在阳台吹风把防护栏卸了的。”
“真……”我话还没说完,天上闪过一个黑影,一脚把我踹回了屋里。
“警察同志……警察叔叔……求您,千万别告诉的家人,我真的只是喝醉了去吹吹风,没想自杀啊……”
……
旧工业小区里的垃圾池臭得要命,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这里要拆了重建。
我可能又要搬家了,真麻烦。
一想到老婆在网上买的那些有的没的完全没什么用的东西,我就一阵头大,屋子塞得满满的,门口放着一个大鱼缸。
那鱼缸是她用了不到原价一半的价格买的,她觉得她赚大了,结果连鱼都没养过一条。
开门,关门,又是一天。
“又喝酒了吗?”老婆揉了揉眼,从沙发上撑了起来,骂骂咧咧的去厨房给我倒了一杯温水。
我换了拖鞋,茶几上的手机还亮着,上面显示着直播结束,我摇了摇头,问道:“儿子呢?”
老婆打了一个哈欠:“早睡着了。”
“哦,那你怎么不睡?”
“还不是等你等的……”
我翻了一个白眼,明明是在沙发上看卖货直播看睡着了。
我拿起她的手机返回了主页,手机桌面是我和她还有孩子的合照,上面P着一行字:胡希爱陈杰。
此刻我忽然有些庆幸,还好我没跳下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城堡,不然我可爱的儿子陈望真得跟我的老婆姓了。
老婆俯身拿手机的时候,一脸嫌弃地问道:“今天干嘛去了?身上怎么这么臭?”
“我今天……”我一脸认真地说:“可能被外星人抓走了,差点回不来。”
“老公……”老婆摸了摸我的头,同样认真地道:“要不换个工作吧,你看你都要被逼疯了。”
——
——在生活的压力下,你可能会失去童趣,失去喜悦,失去健康。因为责任,你可能要安放弃过往,放弃梦想,放弃未来。时间毫不起眼,但只要你看看抓住,他却能给予你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