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香芽又生 刘龑

    我家院子里有三棵树，一棵是香椿树，还有两棵，也是香椿树。这三棵树长在窗台下同一个树池里，形同一株。每年初夏时节，十米开外就已经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味儿，不似花草般浓郁，却又胜过一般草木的清香，既觉得香气扑鼻，又仿佛暗香浮动。

    香椿树喜温、喜光，多生长于长江南北，温带地区种植较多。古代称香椿为椿，称臭椿为樗，这与“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说法甚为相似。中国人食用香椿久已成习，汉代就遍布大江南北。椿芽营养丰富且食疗功效显著。说起这三棵香椿树的由来，还是早些时候的事儿了。

    十几年前，父亲去亲戚家帮忙修暖气，看到院子里的香椿树很是好奇。包头冬天还是比较寒冷的，香椿树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成活，也较为少见。于是父亲在征得主人同意后，截下较为粗壮的三枝移植回家里。第一次看见时，只有我小腿一般高，因为院子空间有限，便将三枝种在同一个树池里。

    十年弹指，岁月匆匆。我们相互见证着彼此的成长。每到快要入冬时，我和父亲就找来闲置的厚棉被，将香椿树的根部往上一圈又一圈地包起来防冻；每到春天，又解开保温层，用一天时间去修剪枝杈形状。

    盛夏的夜晚，一家人围坐院里乘凉，父亲总会给我安排一些体力活，从井里压出一担水去浇灌正在成长中的幼苗。到了秋天，我则要负责清扫满院落叶，一遍，一遍……

    比起童年的玩伴，香椿树陪伴我的时间则更为长久。白天上学出门前，交待给它们看门，晚上临睡前，又吩咐它们在窗边为我站岗。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三棵香椿树早已长过了房顶，枝叶繁茂，郁郁葱葱。院墙外经过的人，或停留驻足，或打听究竟，是什么样的树，这么高大葱郁且香气迎人。每每有客来访，总要讨一些椿芽回去吃。有段时间，总有上门索要的人，母亲又不好推辞，便让我上房顶去摘一些。

    我本倒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摘些也无妨。但隔三差五有人来，这些贪而无厌的人，我着实反感。有些则亲自来院儿里摘，好好的枝叶，都给我摘光了，心中难免埋怨。既然母亲都答应了，我有时也不好太过推辞，于是就拿一瓶可乐，爬上房顶，悠闲地躺在瓦片上晒着落日余晖，喝着冰爽的可乐，躲在树荫下歇凉。院儿里等的人等久了，见找不到人，也便会自觉离去，过阵子再来。等我从房顶上下来，母亲的一顿埋怨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晚上吃一顿香椿炒鸡蛋，也是少不了的。

    前年，拆迁改造工程还是来了，最焦虑的莫过于这三棵香椿树怎么安置。但愿拆迁办的人识得“此宝”，但是很“庆幸”，他们必然不会认得。当我再回去时，三棵树已然被齐根截断，当然，失落的只有我，惋惜的也只有我……

    看着脚下的树根，再看看一马平川的拆迁废墟，远处伶仃着几株颓杨病柳，想到以后这里将要变成公园和广场，再想想陪我长大的香椿树，潸然泪下。

    每段记忆都是无缝连接的，可香椿树消失了，就无端少了一截再无旁证的经历。微风阵阵，仿佛夹杂着香椿树弥留的香气，我提步前行，只愿八千载后，椿芽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