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加完班我走出大楼，我掏出手机看了看，距离地铁关闭的时间只剩下30分钟，眨一下眼，数字正好变成29
数字在减少，这让我心里感到急切，我抓紧背包的带子在由霓虹灯照亮的街道里奔跑着。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路上行人略少，看不见之前和我一同从大楼里出来的加班人士，偶尔看见几个人，也分辨不出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都隐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下行走，只能分辨出是个人形，除此之外，其他的特征根本无从判断
也许今天加班到这么晚的就只有我了吧，我闷头跑着，不一会儿就来到地铁入口
对比即使存在各种霓虹灯都有无法照亮的黑暗的街道，地铁隧道显得十分明亮，甚至亮到让我有种刺眼的感觉。
走下去，我感觉自己进入到通体发光白亮的长管子里直入地下。
我几步并作一步快速跨下楼梯，下到地铁平坦甬道上跑了起来，我跑动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甬道里回荡，这让我越发觉得疑惑起来，怎么今天如此安静？
这样疑惑在我进入地铁站时更加深了，空旷的地铁站里一个人都没有。
明亮的白色灯光显得更为刺眼，安检没人，执勤人员也不在，更别说其他的乘客。
然而奇怪的是，这里所有的设备都在正常运转，墙上挂着电视墙还在播送各种广告，自动灯牌上还会闪过几句注意事项，用来检测身上金属的检测棒正安静地躺在那台检测行李的透视机操作台上，地铁站里便利店的烤肠机还在兀自转着已经烤爆皮的香肠，一杯刚冲泡好，没有合上杯盖升腾着热气的咖啡正摆在收银台上
这实在太奇怪了，人都去哪儿了？
我在地铁站里四处逛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现，走了一圈，我听到下层传来似有似无的声音，那是地铁即将要进站时传来的响动
心中的疑惑被焦急暂时压倒，如果错过这最后一班车回家，就要花费高额打车费回去，从公司打车回去价格可不便宜，搞不好要搭进三分之一的日薪
我停止了无意义的疑惑，掏出交通卡刷卡进站后，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下到候车层
果然，这里也一个人都没有
在下来之前我就抱着在这里也不会碰到人的准备，下来之后的确如我所想，要是人生里有些事能如我现在这样心想事成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疑惑又来找我了，我很怀疑地铁站是否已经关站了，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一个工作人员和乘客都没有
但这个疑惑很快又被推翻，如果真的关站了，这里的设备不是都要关停吗，列车也应该要停运，可事实却相反，一切设备都正常运作，列车也即将要进站了
周围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和乘客，仿佛这地铁站的人全部一起消失了，如果是消失，他们都去哪里了呢？
在我思索的片刻，我感到列车进站的动静越来越大，我的耳膜感受到了压力
伴随着一声长长如同数十头大象啸叫的声音传入耳膜，列车迅速从我眼前划过，它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车厢貌似也有些奇怪，车里竟然也空无一人
这越发加重我的疑惑，同时我心里也升起一丝惊慌，这列车到底还载不载人的？
说不载吧，但列车现在还在运行
说载吧，但列车现在根本没人在使用，最令人不安的是调度列车各项工作的工作人员都不知去向，不知道列车的驾驶员在不在，但我没法去求证这个件事，因为我无法进入驾驶室查看是否有人
在我愣神的时候，广播响起噔——噔——噔的提示声音，列车即将要关门出发，没有时间了！
是时候下决定了！
这时我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影子一闪而过，我转头看去，发现我左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TA跨步走入了车厢
我看过去时，TA刚好跨入我旁边的一节车厢，从我的角度看过去，TA刚好被车厢给挡住脸，看不清是男是女。
催促的提示声在不断敲击我的耳膜，我下意识跟着走进了车厢，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突然出现，让我从疑神疑鬼的疑惑中解脱出来
我上了车之后没有着急落座，现在列车满排的空座位，什么时候坐，选择什么位置都可以，为什么要急于一时呢
现在我更好奇坐于另一个车厢那个乘客是什么状况，那个人和我隔了一节车厢，TA上车之后身影就被车厢连接处突出的截面遮住了
我在考虑要不要去TA那节车厢，虽然脑子还在这么想，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行动了
有时候我的身体行动总要优于大脑的思考，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走入前面一节车厢，发现那个人已经坐了下来，原来这个TA是她
她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她下身着一条酒红色的百褶裙，上衣是一件淡白色的长袖衬衣
她有一头看起来很柔顺的黑色长发，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楚容貌，她还戴了深灰色的渔夫帽，这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秘。
我没敢直接上去搭话或者坐到她旁边去，真要这样做，恐怕会造成她的不安
毕竟已经快接近深夜，在只有我们两人的地铁上我贸然走过去，她应该会有不安的感觉，我还是不要让她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解。
于是我在她的斜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了，虽然说是斜对面，但事实上我离她的直线距离少说有五六米远
几乎可以说我在车厢的一端，而她在另外一端
2.
我在这样的距离观察她，就像在观察水面上的浮标，等待着这浮标什么时候被鱼给扯下去，她到底什么时候把脸转过来？
太安静了，我等得有些不耐烦
虽然整个车厢都处于穿越地下隧道一种嗡嗡的巨大的声压之中，但我依然觉得十分安静
对面的女孩毫无动作，像是个人偶
这让我又觉得不适起来，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另一件让我不安的是我发现地铁行驶好一会儿了，但却一直没有到站
以往这个时候，地铁已经停了两站了
我不得不怀疑，今天发生的所有异常是否都是人为操控的
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有编排感，仿佛有一只手在无形操纵着所有
我没有方向地胡乱想起一些东西，这些无用的思考充斥我的脑子，正是这些思绪唤起了我那可笑的疑虑
就在这时，那个女孩膝盖突然撇向一边，她低着的头抬起来看着前方，然后皱起了眉头
她在看什么？
那里没有任何东西
但她居然对着那团空气说起了话，我看见她嘴唇在动，但因为车厢穿梭隧道的巨大嗡嗡声，我无法分辨她在说什么
说完之后，她看起来有些懊恼，脸上起了些生气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幅神色，我居然有了一丝宽慰，她有情绪，说明她还是个正常的人类。
我这时才得以能端详她的脸，之前她的脸低得太下，被帽子和长发遮住了，根本看不清容貌
这让我有了想象的空间，根据她的打扮，我想她的容貌应该是比较清丽，清秀的单眼皮，不浓不淡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也许她还有一个不挺，但小巧不失精致的鼻子
但事实上，她的眼睛挺大的，是不是双眼皮看不清楚，她的鼻子挺巧，但不是很精致，甚至看起来有些大，但在她脸上却不显得突兀，配合她嘴上淡淡的口红，让她的脸呈现出一种成熟
和她的穿着不是很相符，但互相映衬下却又给人一种个性表达的感觉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一种傲慢，通过固有的印象去猜测别人
这个女生经过刚才那个意义不明的动作之后，就像是被上了发条的人偶，开始动起来了
她从包里抽出了手机，开始刷了起来
我突然油然而生一种安全感，今晚那种异常的氛围，似乎已经在离我远去了
我也安心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刷刷各种app来浪费一下自己的生命
就在我掏出手机的时候，地铁传来提示声，到站了
我拿着手机愣神看着车厢上壁路线图，到站点的位置开始亮灯
车厢缓缓停靠在亮着明亮灯光的站台，那个女孩依旧低着头玩着手机，没有任何的反应
站台依旧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要不是有眼前这个女孩在，我大概会觉得这个站台和之前那个一样渗人
车厢门打开，开了个寂寞，根本没人进来
车厢又响起倒计时的提示声，车厢门缓缓关闭，还有两个拳头的距离时
车厢门居然又开了，仿佛机器的感应系统感应到阻碍物，自动打开了
这门是坏的吧，我等下下车絶不从这扇门出去，以免被坏的门夹到
地铁继续启动，很快车厢又回到那种穿梭隧道产生的嗡嗡声压之中
那个女孩也许是同一个坐姿坐累了，她换了个动作，也放下手机，她右手揉了揉眼睛，然后转了转脖子
她应该也发现地铁上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了吧，但接下里她做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
她开始对着右边的空气在说话！
她的脸完全朝向我的方向，我可以清楚看到她在对着空气说话，我虽然听不清声音，但也能从她张合的嘴唇上感应到她在巴巴说着什么
我的心紧了起来，我升起的第一个念头，这女生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但这说不通呀，这个女孩之前所有的行为都十分正常，怎么突然会这样呢
难道她患的精神病是间歇性发病吗？
现在正是她发病的时候？
我咽了口唾沫，将手机放回了口袋，浪费生命的行为我还是回到安全的地方再做吧
我不敢全神盯着那个女生看，因为她脸正朝向我这边，我如果一直盯着，会引起她的注意吧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有些难以启齿
那就是我的确是有些怕，你能想象一下，一个人在对着空气说话，那个人的脸正对着你的方向，你能直视那个对着空气说话的人的脸吗
这实在太诡异了，我心里犯怵，只能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打量她
从内心里，我想这趟旅程尽快结束
这糟糕又让人心累的夜晚
3.
那个女孩已经说了两三个站了，嘴巴还是一直没停，偶尔她还要手舞足蹈一下
甚至时不时发出一些笑声，这更让我瘆得慌
与此同时，我从周围的环境里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我更加确定自己处在一个诡异的环境里，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是胡思乱想，这都是真实存在且正在发生的事
我从车厢的玻璃里，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影子，这是我从玻璃里看出这样的东西
不止是我的倒影，我看到好几次窗外都闪过去一道，或几道白影
在窗外完全漆黑的隧道的映衬下，显得很显眼，那绝不是某个存在于隧道上的白色物体，在车厢快速掠过后产生的残影
这些白影还会逆向出现，就像是逆流的鲑鱼，它们沿着车厢前进的相反方向出现
如果白色的影子是隧道存在的物体，那它应该会被车厢快速抛在身后，事实却正相反，这些白色的影子像是嵌在车窗上一样
一股比车厢空调更冷的冷气，从我的后背泛起
一边是对着空气说话的神经病，一边是窗外奇怪的白影，还有今晚那空无一人的奇怪的地铁站
我掏出手想要拨打给认识的朋友，让他来地铁接我，还有一个站我就要到了
我拨打号码，然而电话一直提示没人接听，我又连续拨了好几个，依然没人接听
我从通讯录又选了好几个相熟的朋友电话拨过去，依旧没人接听
打开微信语音通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所有人都没带手机在身边
我的心突然很沉，沉得坠落谷底
在我做这一系列操作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停止对着空气说话了
她脸色恢复如常，若是没看到她刚才的一幕，她这样和正常人没任何区别，看不出任何可能会出现精神病的样子
我走了过去，不是因为我胆子大了一些，而是她的表现正常了，带给我的诡异感降低很多
而且现在这里就我和她两个活人，过去抱下团也许不会那么害怕
就算她再发病，也总比遇到无法解释的怪事来的安全吧
于是我走了过去，准备和她打声招呼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当我走过去时，那个女生同时也看到了我，她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眼睛一直随着我走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在看到的我的一瞬间，我感觉她的身躯有一瞬间的挺直
我走到她面前，看到了这一生中最可怕的画面
在这个女生的背后的车厢玻璃上倒映出一车厢的“人”，我的影子因为倒映在车窗上，所以也出现在这群“人”的中间
话句话说，现在，我的身边挤满了“人”，我一直都在一个充满“人”的车厢里
那个女孩瞪大着眼睛直勾勾看着我，仿佛想说什么
我的脑子在看到玻璃倒影的那些影子时已经炸掉了，脑子一片空白
地铁站的提示声惊醒了我，我要下的站到了！
我几乎是狂奔着逃了出去，在我跑的时候，我眼角余光看见那群人竟然也在跟着我移动！
难道他们是在跟着我吗?
想到这个可能，我更加恐惧，加快速度三步并两步大步跑起来
因为受到惊吓的原因，我感觉脚上像踩着棉花，酸软无力，一个不小心差点绊倒
我看见，那个女孩也站了起来，快步走向我
不是吧，连个神经病都要来欺负我？
我撒开腿就跑，这时候我什么都顾不了了，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快速过了闸口，沿着出口狂奔
然而事情越发不对劲，一切越来越崩坏，就像一场梦，越发不受控制
我沿着出口跑了好久的台阶，怎么都无法跑出去，楼梯像是没有尽头
难道是鬼打墙？
我脑中升起这个念头，脚下却是没停，一直跑一直跑
终于我看到了楼梯的尽头，上到了地面
结果，出来时却看见空荡无人的，亮着明亮灯光的地铁站大厅
那个女生正站在我面前，面无表情看着我，仿佛从一开始她就在等我，她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我因为不顾体力地狂奔，现在身体陡然停下来，感受到身体反馈回来的压力，我不停喘着粗气，没办法顺畅说话
我喘着粗气，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能反光的物体和玻璃上那些影子还在继续走动，原来他们没有来追我
这个时候，女生开口了
“你不记得了吗”
我被问得一愣，除了对她问题的疑惑，还有对她能这样正常说话的一种诧异
因为在我心里，她是个精神病，问话应该带些精神病的特质
我反问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个女生继续说：“你记得你为什么来这里吗?”
我已经回过气，听到这里，觉得女生脑子还是有些不正常
我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谁知女生竟然说：“这当然和我有关系！”
我一愣，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你
那个女生接着说：“你是不是出不去地铁站？”
她这么一说，我更迷惑了，今天发生的这都叫什么事
我问她："我都不认识你。"
她说："巧了，我也不认识你。"
我更好奇了：“你怎么知道我出不去地铁站？”
我有些激动，她知道我出不去这里？
那她可能可以看见刚才那些奇怪的人影，那些怪事她都知道，多了个能理解我境遇的人，这让我心情多少有些澎湃
我小心翼翼问：“那你.............能看到车厢里那些人影吗？”
她点了点头说：“对，我都能看到，他们就在我们身边。”
我心里一惊，对女生说他们就在身边感到一阵惊恐
这个女生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难道她是通灵者，所以可以接触到那些没有形体的..........东西？
那个女生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她说：“我的确有有些特殊能力，可以看到一些特殊的事物。”
我咽了咽口水问：“既然你知道怎么回事，你能带我离开这里？”
她点了点头
我说：“这里现在就像是鬼打墙，走不出去。”
她说：“没关系，可以走出去，只要你愿意。”
只要我愿意？这可真是奇怪的说法，难道事情还能以我的意愿发展吗？要真是那样，为什么我从不能顺遂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呢？
“我当然是愿意离开这里的。”我说
那个女生点点头，她率先走向一个出口，我在犹豫要不要跟她走，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纠结，停下来等我
最终，我愿意跟她走走看能不能出去，毕竟我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了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彼此间隔两米远
刚才和她对话，知道她不是个精神病，就意味着可沟通，我对她在车上对空气说话有很大的好奇，毕竟她说自己可以和特殊的事物沟通，那她刚才是不是就是在和那些.......东西对话呢？
我咽了咽口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突兀，我问：“刚才你在车上说话，是对着那些.............说话吧？”
我不怎么想用那个单字来形容那些人影，毕竟它们就在身边，谁知道这会不会引起它们不满
女生闻言转过头看向我：“她是我朋友。”
朋友？果然，这个女生不是一般人，竟然能和那些人影做朋友
她似乎能从我脸上的神色读出我的想法，她说：“每个人都有朋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心想这哪里正常，但嘴里却说：“正常，有朋友很正常！”
她突然停下来看着我
我被她盯着，有些不知所措
她突然问了我一句：“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愕然：“记得什么？”
这个女生怎么回事？怎么一直问我听不懂的话，已经问了两遍了
她继续问：“ 你在地铁里做什么？”
“这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加完班回家呀！”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完这句话，眼神变得更加奇怪，看得我发毛，她该不会真的有精神病，现在又发病了吧
她又说：“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是准备回家吗？”
我皱起眉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继续说：“你再好好想象，那些在车厢的人影真的只是影子吗？”
我感觉脑袋有些痛了，眼睛似乎受到头痛的影响，一片黑之后竟然闪过红蓝两道颜色
她慢慢靠近我，几乎要靠过来对着我：“还是说，你才是那个影子？”
这一句话，让我呆立原地，我感觉自己像被雷劈了，一下子定着不动
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我已经加班猝死！我才是真正的影子，我永不可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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