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
希腊神话中，那个美丽的森林女神Echo,爱上了骄傲的河神之子Narcissus.后来，他们都死了。
撒哈拉沙漠里，那个一直流浪的人和刚下班的大胡子正赶去结婚呢。后来，大胡子走了。再后来，流浪的人也走了。
花街上，倩丽的身影跑跑闹闹，好不快活。她说:“明日，我便要嫁给爹爹为我选的那人，一个陌生人，呵呵……”
唐苜苜看着手中的传单，喃喃道,好奇怪的文案。相拥的新人，热切对望的眼神，让人笃定他们将生生世世在一起。传单的最下方是小号隶书的字体:永宁街16号。
【壹】
“异乡人”同样是隶书字体，刻在门楣上。一扇雕花大门“吱呀”一声被唐苜苜推开。淡淡的檀木香浸入每一个细胞，一件大红嫁衣搭在木施（春秋时期放衣服的架子）上。阳光透过门上的雕花，细细碎碎的散落在地上，在桌椅上，在那件红得让人心醉的嫁衣上。唐苜苜一眼望向那件嫁衣，呆呆的，好似灵魂出窍了一般。
房内另一角，身着一袭淡青色汉服的女子温柔地凝视着，凝视着那个看嫁衣的女子。
“嗡嗡嗡……”跨包里手机突然响起，唐苜苜回神。
“阿离” “嗯” “现在吗？在婚纱店。” “嗯嗯，好的，那我在这等你哦，永宁街16号。” “拜拜。”
放回手机，唐苜苜发现墙角边的女子。这个姑娘我曾见过，她想。
“你好，我是这儿老板，你可以叫我芊芊。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青衣女子面带微笑，缓缓说道。
“你好，我下个月结婚，来看看婚纱。”
“好，你觉得那件如何？”芊芊指着那红嫁衣。
“美，真的很美。”
“可以试试，这边有试衣间。”芊芊推开一扇小小的木门，特别小心地拿着那红嫁衣。
推开门，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唐苜苜简直不敢相信，这红嫁衣竟是如此地合身，不差一分一毫。
“很漂亮！来，过来，我再给你梳上一个发型。”
“嗯嗯。”
唐苜苜坐在梳妆台前的木凳子上，上面垫了软软的垫子，很舒服。梳妆台的样式很古老，镜子居然是一面铜镜。芊芊拿起木梳，动作很轻很轻，将唐苜苜的长发从头梳到尾。一丝丝秀发，芊芊执在手中，如宝贝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地轻柔，娴熟，仿佛重复了千万遍。丝丝缕缕秀发交织、缠绕一起，再被绾起，发间插入一金色步摇。
一些时辰过去了，唐苜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是我?
大红嫁衣层层叠叠，却丝毫不显累赘。轻走两三小步，垂于玉足下的嫁衣竟如娇艳的牡丹盛开。两小缕青丝自然落在素面两边，金色步摇绾起的头发让唐苜苜更显娇艳。
“吱呀”一声，店里的木门被打开。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看着身着嫁衣的唐苜苜出了神。
“阿离，阿离……”唐苜苜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苜苜，你好好看。”男子在苜苜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芊芊，这嫁衣我很喜欢，我想要它。”说着望了望身边的男子。
“好。”
“好的，先生。这嫁衣只此一件，10001。请问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这……”唐苜苜迟疑了，拉了拉男子，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阿离，这嫁衣我们还是不要了吧，好贵。我们的工资没有那么多……走吧”
男子拉了拉唐苜苜的手。
“刷卡吧。”
“好的，先生请您稍等。”
“这嫁衣，请拿好。”芊芊引着他们望着门口走去。
外面，太阳已落山，远处的天际，晚霞若隐若现。难得的安静时刻。
“请慢走，”芊芊莞尔一笑“苜苜，祝你好梦。”痴迷的目光一直随着这对佳人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贰】
月光如水，被月光眷顾的整个大地是如此宁静。除去那呼啸的寒风，一切都是那么安详。
明日便是七夕了，也是她的出阁之日。府中到处装灯结彩，丫鬟、下人们虽忙碌不已，但个个都面带笑意。她们的小姐明日就要成亲了，嫁的是当朝丞相之子，那个城中每个小姐梦寐以求的意中人。
“芊儿，我想出去走走。”
“是。”芊儿答到，凡是小姐想做的事，她都答应，她都支持。“小姐，把这衣裳穿上吧，外面风凉。”
外头，几个丫鬟正在贴着大红双喜；几个下人正在挂着大红灯笼……
“芊儿，我不想在府里了，想去街上走走。”
“街上？也好。”
花街上，星星点点的灯光。街头小贩的叫喊声，小娃娃奶声奶气的撒娇声，公子哥的吟诗声……好不热闹。
“芊儿，我想要那个花灯。”
“芊儿，我们去买糖人吧。”
“芊儿，走，去看小兔子。”
“芊儿，你看，那个小娃娃好可爱。”
“芊儿，芊儿……”
那倩丽的身影跑跑闹闹，好不快活。芊儿目光一直追随着，要是永远都这样，那该多好。
“芊儿，我想去喝酒。”
“小姐,这……好吧。”
一杯又一杯的酒，换了大碗，又直接换了酒坛子。芊儿在一旁照顾细心地照顾这女子。又吩咐掌柜弄碗醒酒汤，扶着醉酒的她进入上房，脱去外衣、鞋子，盖好被子。跪坐在床边喂她喝汤，又打来一盘温水，用手帕轻轻为她擦脸。
“不要，我不想嫁他。”“爹爹，我不喜欢他，我都从来没有见过他。”“我不要嫁，不要，不要……”
芊儿的视线一刻不离床上女子，是那么温柔、热切。
“你要开心，要幸福，不要哭。”芊儿轻轻自语，“我……”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却不能说的话。
“呜喵，呜喵……”窗外传来阵阵幼猫叫声，好似婴儿的啼哭。
唐苜苜猛地从床上坐起，寒风阵阵呼啸，冷意袭来，幼猫叫声时不时被送入耳道。月光冷，心凉凉。打开床头灯，床边的兔兔玩偶咧着嘴笑。看着熟悉的房间，不禁起了疑问。我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梦中的小姐是谁？芊儿又是谁？
【叁】
临近婚期，各项事宜都已经安排好了。新娘子只需满怀期待地等着最甜蜜时光的来临。可，近几日，唐苜苜愈发频繁地梦到那个要出嫁的小姐，还有她的丫鬟芊儿。看着衣柜里的大红嫁衣，芊儿？芊芊？
唐苜苜又一次来到了“异乡人”。店里没有任何变化，大厅中唯有那空空的木施，原先是放着那大红嫁衣的。
“是你,苜苜。来来来，快请坐。”芊芊依旧穿着汉服，只不过是淡粉色的。顺手从桌上给唐苜苜倒了一杯花茶。
“是百合，你也喜欢？”
“嗯，因为一故友喜欢，自己也爱上了。”
“为何衣架子是空的？不展其他嫁衣？”
“心愿快要了了，我也该走了。”
“走了？去哪。”
“本就是异乡人，到哪都行。”一种忧伤，凄凉之意从心底涌出。
唐苜苜不再多问，默默地喝着茶，从包里拿出一份请帖递给了芊芊。
“说好的，要来给我上妆。”唐苜苜对芊芊眨了眨眼。
“好。”芊芊打开请帖，上面相拥的新人，真幸福，幸福地让人嫉妒。
“我再帮你编个发吧，现在。”
“嗯？好啊。”虽有些许疑惑，但还是自觉坐到木凳上。
这次只是简简单单的古风发型，却十分适合唐苜苜。
像上次一般，芊芊站在门口，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
“小姐，迎亲的花轿快要来了。这嫁衣？”
“芊儿，你还不懂吗？我不想嫁，也不会嫁。”
“小姐，可……”
“到现在，你还叫我小姐？叫我苜苜。如我们初见那般，我的心意，你难道不懂？”
“我……我懂，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你不要再劝我了，这样只会让我更心痛。你难道不难过？还是说，你希望我嫁人？”
“不！苜苜，我当然不想。你本来就只属于我，可你是九亲王嫡女，而我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儿。爹爹宠我、爱我，尽可能地给我自由与欢乐。遇见你，和你在一起的这么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所以，不顾爹爹反对，我还是选择了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做你的丫鬟。如果 ，如果被别人发现我们……任何一句风言风语都是那么地可怕。”
“芊儿，芊儿，芊儿，我们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苜苜，你冷静。我陪着你啊，我一直都陪着你啊，乖。”芊儿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嫁衣，是我亲手缝的。一针一线都是对你的爱啊。我幻想着有一天我们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拜堂成亲。清晨，我唤你起床。给你穿衣，对了，我还跟嬷嬷们学了好多种编发。天天给你梳头，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们还可以一起看书、做女工、在院子里种上你最爱的百合，还可以把花儿晒干，给你泡茶喝……”芊儿抱着她，娓娓地说着她幸福的生活。
还是那间卧室，床上的人儿蹙着眉。床边，一只幼猫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蓝绿两色的眼睛异常好看。她,又梦到了什么？
【肆】
那日，远处的天际冒出一星点儿亮光。芊芊关上那扇雕花大门。去了唐苜苜家，唐妈妈带着芊芊来到新娘的卧房。
新娘子已经换好那大红嫁衣，坐在床边。
“来，坐过来。”芊芊给唐苜苜搬好凳子。
“嗯嗯。”
芊芊从包里拿出的化妆品竟都是古时候用的——妆粉、石黛、胭脂、口脂等等。还有一些头饰，步摇、珠钗等，质地却丝毫不像淘宝上购买的。
这？还有近日来，几乎天天都会梦到的人。天天晚上都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幼猫叫声。芊芊？芊儿？苜苜？是我吗？
看着芊芊娴熟的动作。搽粉、描眉、点胭脂、涂口脂，像极了看的古装剧里丫鬟为小姐们上妆的手法，甚至更加精湛。还有那梳发，编发，绾发的技术，不得不让人惊叹。
她一定是她，芊芊一定是芊儿。那个爱上九王爷嫡女的丫鬟。
“你，是本地人吗？”
“嗯？不是。”
“那你的故乡是哪呢？”
“早已忘记了，这么些年，一直流浪。早已没有家了。”
“芊芊，你有心上人吗？”
“有啊。”
“那你结婚了吗？”
“没有。”
“为何不结婚？你看起来和我一般大。”
“那个人……我弄丢了，找了好久好久。”
“那你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但，她要成亲了，要有自己的幸福了。”
“芊芊，我想喝水。”
“好。”芊芊很自然的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给唐苜苜倒了一杯水。
“芊芊，最近我梦里一直都出现两个人。那个人和你好像，她叫芊儿。还有她家小姐，和我叫一样的名字，苜苜。”
“哦？你，梦到了什么？”
“在那个时代，那种制度，两个女孩子，居然相爱了。好悲凉。”唐苜苜望着芊芊的眼睛继续说“但是小姐不得不要嫁人，她们很伤心很绝望。”
“后来呢？”芊芊凉凉地说。
“后来，没有后来。不知为何，一直都没有梦到后来。”唐苜苜一直看着芊芊的眼睛。
“后来，小姐没有嫁人，她自杀了，割腕。流了好多好多血，和着那大红嫁衣，大片大片地鲜红，妖艳又凄凉。”
“你怎么知道？你是芊儿对不对。”唐苜苜脱口而出，想得到一个确切的承认。
“不，你如果是她，那……现在是2017年，芊儿那个时代，距今已有几千年了。”唐苜苜又摇头否认。
“苜苜，我当然不是她了，只是巧合而已。那个后来是我猜的。”
“你看啊，在那个时代，那种制度。两个女孩子相爱本就是一种美丽的错误。与其那个小姐嫁人，两人天天心伤，度日如年。倒不如，了断这一生，留给彼此最美的年华。”
“哦哦，是吗？那芊儿后来呢，应该也随那小姐而去了吧。”
“……”芊芊张了张嘴，待要说话的时候。
“新郎来啦！新郎来啦！新郎来啦！”外头小孩子稚嫩的欢呼声传来。
“他来了，那个将和你共度一生的男子。”芊芊淡淡地说。
“嗯，这一生有他足够了。”唐苜苜满足地说，不自觉地，嘴角扬起。
时时刻刻想念的人儿，时时刻刻想念的笑颜。今日，见到了。
“苜苜，你这一世一定要幸福啊。”
【伍】
婚后，唐苜苜的梦中再也没有出现过芊儿和她家小姐。
蜜月回来后，唐苜苜再次来到“异乡人”。那古色古香的店还在，只是“异乡人”不见了。变成了一家古装店，店里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店内的装饰基本没有变。多了很多木架子，架子上挂着一件件极具古韵的汉服。
唐苜苜回到家。家门口，一只幼猫，黑黑的。它有一双特别的眼睛，是蓝绿异瞳。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都是流浪。那就择一人而栖，留在她身边。看她这一世一直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