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食堂和蕨菜粑粑--模糊的童年记忆

    我上一辈的老人，对1959年到1961年的三年困难时期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对此，我只有一些模糊的童年记忆。

    01，集体食堂

    我5岁到8岁，是国家遭受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印像较深的就是集体食堂，全寨人都在食堂里吃饭，各家不准有存粮，不准自己开火做饭。

    寨子中间向东大约300米处有一户人家，富农成分，有一项大瓦房，堂屋两边各有两小间卧房，东头有一间厨房，约有60平米，与厨房垂直方向还有一间两层楼的厢房。寨子里其他地主成分人家的房子都分给没房子住的贫雇农了，这位富农人家的厨房，理所当然的成了集体的大食堂。

    记得每次去食堂吃饭，都是妈妈背着或抱着我，爸爸或者奶奶背着比我小两岁的大弟弟，从家里走下石坎，有一斜坡，往东走10多米，路过一户姓冯的人家，就到了一棵核桃树下。这棵古老的核桃树很大，两人牵手都抱不完，树上有几根直径最少30公分的枝干，枝干又有许多分枝，分枝又继续分枝下去…。树的外形像一把绿色的大“伞”，这“伞”的直径最少有10米。

    核桃成熟的时候，经常有一群孩子到树下捡掉下来的核桃吃，水分未干的核桃肉也挺好吃的。有时核黑桃树主人不在，大一点的孩子就向树上扔石头，每扔一次就会噼里啪啦的掉下几个黑桃，大家就扑上去疯抢，被主人发现了就一窝蜂四处逃去，为此没少挨骂。

    核桃树北面有一排房子，住着三户人家，中间是树主人的家，只有两小间卧室，树的东边，既在卧室后门前有一间草房，做厨房用。西头是另一户人家，有一间堂屋，两间卧室，北面房前也有一间做厨房的草房。东头就是前面说过的成分是富农的人家，就是我们去吃饭的食堂。

    我们一家人从核桃树下走过，从西头很窄的一条小路绕过去，向东走大约30米就闻到了食堂米饭的香味了。

    食堂做饭是在一口大铁锅里加半锅水，锅里放好多层蒸屉，每层蒸屉里摆满小陶瓷罐，把洗过的米放进小陶瓷罐里加上水，在蒸屉上盖上盖，然后不断的往灶里添柴火开始蒸饭（不知道多长时间）。蒸屉上面出现很大的水蒸气时，饭就熟了。我们把这种饭叫罐罐饭。

    这罐罐饭是分等级的，男、女、老、少是不同的定量。为了区别每罐饭的等级，在罐子里放一小根不同的蔬菜作标记。我隐隐记得，上面有一根豇豆的就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吃的饭。具体定量多少我不知道，后来也不记得大人们是否说过，只知道人人都吃不饱，那点米饭只能维持生命。

    为了能吃饱，大人们想了许多办法，于是饭里面就有了蒿菜、清明菜、车前草等好多我都叫不出名字的野菜。把这些野菜洗干净切碎和米一起装进罐子里蒸。每天的菜几乎没什么油水，以各种瓜、豆和各种蔬菜为主。虽然缺乏营养，每餐都吃不饱，但还是每天都有吃的，所以我们这个寨子还没出现饿死人的事。不过吃的越来越少，不到一年时间，食堂就坚持不下去了，恢复到各家各户的小锅小灶，到做饭的时间，又看到了处处炊烟。主粮还是不够吃，还是要挖野菜、吃红薯、地瓜，连老菜帮子都不放过。生活还是很苦。这种局面一直到1963年以后才渐渐好转。

    02，蕨菜粑粑

    那几年，只要一到冬天，粮食已是所剩无几了，大人们就到山上挖蕨菜根做蕨菜粑粑。在南方好多地方都有一种植物叫蕨菜，长在深山里，春天蕨菜可以凉拌，也可以炒吃。冬天用蕨菜根做蕨菜粑粑。但制作比较麻烦。先是要带上锄头到山上挖蕨菜根，一人一上午可以挖到六、七十斤。用水洗干净放在打糍粑的石槽里，像打糯米糍粑那样将蕨菜根打碎，再加水放在搓衣板上反复搓，把蕨菜根里的淀粉全部搓出来，过滤后将含有淀粉的水倒进容器里进行沉淀，然后把水倒掉，剩下的就是雪白的蕨根淀粉。将这白色的淀粉放到锅里，加适量的水，一边加热一边搅动，像给小孩做米糕那样不停的搅动，直到搅熟，就变成了黑褐色蕨菜粑粑。

    这时候就可以吃了，吃不完的把它切成小块，再吃的时候用火烤，或放在锅里烙，或加些青菜放在水里煮，吃的方法很多。也可以把沉淀下来的蕨根粉用手捏成团，晾干以后储存，需要吃时再用上述方法进行加工。不过那时候，基本上没有储存的，每天做好的都要吃完。那时的农民们就靠着自制厥粑来果腹，因此厥粑也成为了老一辈人最难忘的记忆。

    记得有一次，食堂里刚做好的一大锅蕨菜粑粑，突然不见了，食堂里的人急得团团转，报告了领导，然后就挨家挨户查找，偷蕨菜粑粑的人也慌了手脚，慌乱中把一锅蕨菜粑粑全部倒到了我家房屋后面菜园后坎的竹林里。竹林上面有一户外姓人家，姓黎，住的是泥巴垒墙的毛草房，房的主人是寨子里有名的惯偷，这次食堂被盗也是他的“杰作”。

    可恶的盗贼，差点让好些人当天没饭吃。不幸的蕨菜粑粑，虽然沾满了泥、灰尘还有树叶，最后还是被食堂工作人员洗干净分给大家吃了。

    集体食堂是当年“大跃进”的产物，蕨菜粑粑在国家极度困难时期，救了许多人的命。那段历史是刚刚从旧中国走出来的人们，怀着对共产党的感激之情，与党共患难的一段历史。记住这段历史，才会懂得今天美好生活的来之不易。当年不愿意吃，又不得不吃的蕨菜粑粑，现在成了人们难得吃到的美味佳肴，极有营养价值的保健食品。

                2019年3月22日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