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贤孙伺候着

《世说新语·德行》

【原文】

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斫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

【戏文】

古代的孝子贤孙，个个都是戏精，没三五重人格傍身，别想挤进前二十四名。

话说王祥对后妈朱夫人十分恭敬。他家有一棵李树，结的李子特别好，后妈就叫王祥去树下守着。

树有什么好守的？感觉更像是罚站，然而王祥不愧为古典戏精之魁首，愣是把如此枯燥的活动加工成了行为艺术。他是怎么做的呢？一个字：哭。

只要赶上刮风下雨，他就跑到院中抱着树哭，又像是伤春悲秋心疼大树，又像是感同身受可怜自己，整的家里天天跟排练《雷雨》似的。

终于，后妈忍无可忍动了杀机。那一日，她提刀来在了王祥的床前，二话不说一通猛砍，可是偏赶上人家王祥出去尿尿了，也不知是不是尿在李子树下，总之没在床上。

被子：我招谁惹谁了？

王祥回来后了解到后妈对自己的态度，心说再不死实在有点没羞没臊了，便主动跪到她面前领死。这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后妈忽然觉悟——这种傻儿子上哪找去？从此对王祥关爱备至，从精神病遗传学的角度来看，宛如亲生的一般。

但是王祥的演艺生涯并没有就此结束，尽管此处不曾详述，但你一定听说过“卧冰求鲤”的故事，其主人公依然是这对天雷滚滚的母子。这类故事有一个通用的逻辑，即将某种精神发扬到极致便可以召唤神龙感天动地，以超自然的回应作为此前一切的价值补偿。简言之，只要笃定一条路走到底，甭管过程多么的不合理，最后都有可能取得终极胜利。

要试一下吗？

显而易见，这种精神叫做“殉道”，偏不凑巧，它还有一张面孔叫做“忠孝”。至于你如何解读类似的故事，我一点都不关心，我甚至很怕和人谈论相关的话题。以前也有朋友指点过我，说你在“忠孝”前面加一个“愚”字，这件事就好说清了，可我觉得，恰恰是因为加了这个定语才让整件事情变得更加面目模糊语焉不详。

罗素说过一句话，“我不会为我的信仰而献身，因为我可能是错的。”

他用了“信仰”这个词儿，却不曾区分何为“愚蠢的信仰”，何为“精明的信仰”。换句话说，所有的信仰都一样，信与不信与有点儿相信与将信将疑，彼此之间互为愚蠢。

好了，关于这个话题就点到为止，毕竟二十四孝的故事在现代社会越来越没有市场。然而，这并不代表我们的道德处境比古人高出多少。

中国人无能知晓人生灿烂的展开。——这是汪丁丁曾表达过的悲观论调，言外之意，中国人有了自由，却无法表达自由，也无能自由的表达。在纷繁的社会现象面前，我们依然极容易被别人或自己的贪嗔痴等执见牵着鼻子到处走，其抓手又何止是忠孝那么原始而单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