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牌鉴赏之《一剪梅》

       《荆州记》记载陆凯和范晔的故事:陆凯自江南,以梅花一枝寄长安与范晔,附赠诗曰:

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赠梅以代表相思之情,分属不同阵营的两人男人爱得如此纯粹热烈,还真是少有,大可以和东坡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有得一比。今人用不着再通过这种借物咏怀,相思了,打个电话,来个视频就解决了,当然也就没有了那种时空上的爱恋与真情,扯远了,言归正传。宋人称一枝为一剪,一枝梅花也就成了一剪梅。南宋诗人刘克庄诗云:“轻烟小雪孤行路,折剩梅花寄一枝。词牌“一剪梅”,即取此意而生。

        《一剪梅》亦有诸多别名,如:“一枝花”,“腊前梅”,“腊梅香”,“腊梅春”,“玉簟秋”,“醉中”等。以周邦彦《一剪梅·一剪梅花万样娇》为正体,兹录如下:

一剪梅花万样娇。斜插梅枝,略点眉梢。

轻盈微笑舞低回,何事尊前拍误招。

夜渐寒深酒渐消。袖里时闻玉钏敲。

城头谁恁促残更,银漏何如,且慢明朝。

周美成此词虽为开山之作,却意境平平,可见周美成在格律上炉火纯青,而在填词的意境上,却终不能与晏柳苏秦相提并论。

        《一剪梅》之压卷之作当属李易安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兹摘录如下: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此词作于词人与丈夫赵明诚离别之后,独上兰舟以排遣愁怀,全词不加雕饰,明白如话,以女性特有的沉挚情感,丝毫不落俗套的表现方式,展示出一种婉约之美,格调清新,意境幽美,称得上是一首工致精巧的别情佳作,不妨细细品读:

       红藉香残,枕席生凉,室外与室内,视觉,嗅觉与触觉,外在与内心之感起首一句便跃然纸上。着一“秋”字,便把时空拉到眼前, 把抽象的秋天一下子具象化,可谓神来之笔。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轻解二字,写出那种闲懒与微热的心态,独上写出无伴之态,更增寂寞。紧接着来一句,“云中谁寄锦书来”,点出上兰舟的心思,是等丈夫的来信。等到什么时候呢?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从白天上兰舟一直到月色洒满了西楼。 上阕突出一个字“痴”,把这种等待的意境美书写得淋漓尽致,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下阕开始用一句自然之语“花自飘零水自流”,承上启下,借眼前之景道出心中对自然变化的无奈感叹。 与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以及刘禹锡的”水流无限似浓愁”有异曲同工之妙。

既然季节的变化,人间的离合注定无法改变,那承接着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便也难以避免。 可以说,这两句是直抒胸臆,如排山倒海,呼啸而来。当然,赵明诚是不是有着同一种相思,也产生着离愁是不敢肯定的,但李易安的相思和愁苦却是如此直白,令人同生哀怨。

最后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则是对“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固化与深化。自然而然又毫无做作之感。故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遂成千古名句。

范文仲公《御街行·秋日怀旧》诗云:“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易安明显是化用此句,然而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意境却远胜于李后主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李易安已将《一剪梅》写绝了,故后世再难有超易安此词之新词面世,类于东坡之《水调歌头》,所有咏中秋之词皆废一样。 既如此,老夫还是要将刘克庄这一首《一剪梅》呈现给大家,让我们体会下书生的率直与疏狂:

《一剪梅·余赴广东实之夜饯于风亭》

束缊宵行十里强。挑得诗囊,抛了衣囊。

天寒路滑马蹄僵,元是王郎,来送刘郎。

酒酣耳热说文章。惊倒邻墙,推倒胡床。

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写狂,一是李白,如“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杜甫说李白:“痛饮狂歌空渡日,飞扬拔扈为谁雄”。而当我读到刘克庄这首《一剪梅》,脑海里直生出此亦狂生耳的感觉,应与太白为一类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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