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冯清慧在318包间前踟蹰了一会，还是选择推门进去。包间里坐着各色男女，衣着鲜丽，刺眼的年轻。和他们比起来，自己难免显得迟暮，清慧顿时觉得今天有点孟浪。这是发的哪门子的少年狂，非得要凑这个热闹。于磊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过去。于磊身边紧挨坐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那姑娘挽着于磊的胳膊，眼含笑意，审视打量着冯清慧。清慧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姑娘长卷头发，上身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卫衣，下身穿一条短短的杏色卫裤。于磊介绍，这是慧姐，这是小雅。清慧自顾坐在于磊另一侧，把包包甩在身后，心里有点莫名生气，这都算哪门子的事啊。
没有意外这本来应该是个平淡如常的夜晚。她原本可以给自己泡杯清茶，也可以摆弄家里的花草，可以窝在沙发里看一本合适的书。公公婆婆带着一双儿女回老家过寒假，暂时中断了她一直以来鸡飞狗跳的生活。虽然对公公婆婆有时心里也有微词，但是大体上她是很感谢他们的。婆婆的存在，让她免于起早摸黑去做早饭，也不用洗一大家子的衣裳，让她还可以抽身拥有一份工作，不用沦为全职家庭主妇。她也不是多热爱工作，只是显然更憎恶家务活。但是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平日生活过得鸡飞狗跳。下班后她仍需要第一时间赶回家。儿子读一年级，晚上需要辅导功课。女儿是幼儿园小班，虽然没有功课，但缠着要妈妈陪她玩。此外还要负责他们的洗漱。晚上十点以后的时间才属于她自己，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她只想躺床上撸撸剧。老唐早的话八点半能赶回家，晚的话则十一二点也是家常便饭。她理解唐宏亮的，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冯清慧约唐宏亮一起外出吃晚饭，今天周五，难得放松，也难得可以有二人世界。老唐却有些为难地拒绝了，不但晚上单位有活要赶，只怕周六周日也不能休息。老唐说，清慧啊，先欠着，下周还好吧。清慧意兴阑珊之下翻找通讯录想约朋友出来，翻了一通发现通讯录徒有个联系方式，却没有可以约出来的朋友。手机号还在，故友多失联。这时她看到于磊的朋友圈，老夫聊发少年狂，陪小年轻出来嗨。
小雅热心地给她倒了一杯啤酒，慧姐，您要唱什么歌，我去帮您点。清慧原本想说她不喝酒，转念又想，既然出来玩了，干嘛不干脆放松一点。不唱歌，谢谢你。她有些自矜，刚才莫名的怨念释放了一些。于磊长她五岁，浪荡独身了这么多年，现在身边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太应该了。她为自己心里隐藏的乡愿感到一丝羞愧。
她低声问于磊，是你夫人还是女朋友啊？她说的时候包厢里歌曲刚好在停顿处，所以小雅也听见了。
于磊哈哈笑着，瞎说什么，我哪有这么好的福分，就是小姐妹。
磊哥眼光高着呢，他看不上我。小雅半嗔道，把自己手从于磊手臂中抽出来，顺势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
你看你太不关心我。咱都多少年没见了。于磊对冯清慧说。
三杯两盏落肚，清慧觉得自己身体的毛孔似乎张开，像是一枝菡萏，渐渐露出水面，花瓣片片绽开。老唐以前偶尔嘲笑她那风露清愁的一套。这会她再也不是耽于风露清愁的自己。包厢里年轻的气息真好。有个绑着蓝色头巾染着亚麻发色的小伙在唱一首什么北京什么迪拜的歌，歌是她没听过的，歌手是她不认识的。歌词一个一个蹦跶出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摆动身躯去迎合它。听他唱罢，清慧忍不住鼓掌。
慧姐，你和磊哥以前是不是谈过啊？
谈过什么？哦，没有谈过。我们是识于微时。那会他没看上我。
啊！就他那样式的他还看不上？是你看不上他吧。
你喜欢于磊啊？呵，他都人老珠黄了，不值当的。
喜欢他傻傻的样子。和他聊得来。慧姐，和你说哦，我主动向他表白，他拒绝我。
清慧想她和于磊到底多长时间没见面了。是自从她结婚后，还是老大出生以后？七八年时间总有的。她抬眼看了看于磊。他梳着精致的背头，白衬衫干干净净，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薄夹克，一条剪裁合体的浅灰西裤。身姿依然挺拔，面容也干净。得说比老唐保养得要好。老唐虽然没有谢顶，但没逃过中年发福，肚子日益隆起，现在脸看着也有些肿了。
慧姐，你输了，又该你喝了。
差不多了，别让慧姐喝多。于磊转身又对清慧说，阿慧，不要玩骰子，点歌唱去。你以前喜欢唱王菲，我帮你点她的歌吧。
那帮我点王菲的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歌曲前奏响起，酒意上来的清慧不自觉地随着音乐摆动身躯。她想KTV曾是她的主场，遇见唐宏亮之前她也曾流连于那些声色场所。年轻时上班虽然做事干练，但上班时却没几分用心，只等着下班时间一到便呼朋唤友寻欢作乐。认识唐宏亮之后她就慢慢和那些朋友少了联系，甘于洗手入厨。有了孩子后和那些人的联系就断了。
不知不觉进入爱不释手的游戏，点亮灯火，站在没有了你的领域。不知不觉发现一切早安排就绪。爱你的微笑，爱到担当不起。爱来爱去没了反应，灯火惊动不了神经，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清慧动情地唱着。此时她自觉俨然王菲附体，声线既清亮又迷离。谁都想活成王菲，可是谁都活不成王菲。清慧心想，我都多少年没唱了，唱得还是不错。一曲唱罢，小雅有些夸张地给她鼓掌，慧姐，唱得真好。
于磊一旁说，你慧姐以前江湖人称城西歌后。
（二）色盲
冯清慧是毕业参加工作后认识的于磊。那几年正是桌游盛行的时候，城里的角角落落一下子冒出许多桌游馆。当时公司财务部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也是单身，和她还比较合得来。有次财务部的姑娘带着她去玩桌游，和桌游馆里的其它人拼着玩了一晚。于磊便是当时拼桌之人。结束后她和于磊互留了联系方式。当时或许是她主动问他要的联系方式。时间过去太久，清慧已经记不清这些细节。而那财务部的女同事，更是早已失联。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甚至连姓名都不记得。
那次之后于磊又约她玩了几次桌游。桌游馆的人总是不够数，于磊就给她发消息过去凑一凑。她后来也爱上了玩桌游，加入了他们的桌游群。他不在，她一个人也去玩。有时候约定好了时间，她有事加班一时赶不到，他就主动给她买好晚饭等她。投桃报李，她也常常给他买饭。晚上桌游结束大家散后，他会陪她走回家。回家那段路也不近，走走的话要二十多分钟。
冯清慧见到于磊的第一眼就喜欢他。他长得比她公司里所有男同事都好看，打扮得也不土气。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爱俏。认识以后她发现他还很聪敏，桌游的逻辑推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一段时间后，清慧觉得于磊定也喜欢自己。她自信她也不赖，和他也算般配。
他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无论闲聊还是玩桌游，两人总是默契十足。清慧开始是很享受这样的默契的，没有人比她更懂他，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她。那段时间办公室同事发现她的异常，时常无端呆呆地笑，便取笑她谈恋爱的样子。她想她大概是恋爱了，虽然还没挑明。但有什么分别呢，穿过半个城市她和于磊一周要见上五天，热恋中的情侣也不外如此吧。她等于磊向她表白。
于磊迟迟没有向她表白。她渐渐熬不住，猜测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无论上下班都没了心思。终于她忍不住先向他坦白心迹。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她盯着他的眼睛，热烈直接。在他拒绝她的前一秒，她都坚信他们会是良配，所以她的表白都用的是祈使句。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拒绝她，即使他的措辞听上去有许多的不得已。
他说一直把她当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他说她太优秀，名校毕业名企工作，他配不上。他说他处理不好男女关系，所以不会随便开始一段关系。可是这些话清慧都没听进去，她没听到她想要听到的话。她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爱她。山呼海啸而来，他不爱她。
此后有一段时间冯清慧不再联系于磊。于磊给她发消息，她也不再回复。那时他们在桌游群里已经有了一群固定的桌游搭子。他们在群里问她怎么回事，最近怎么都不出来玩。她回复工作太忙。他们又问于磊，于磊在群里打哈哈混过去。
清慧觉得自己渐已平复，整日窝在出租房里也属实无趣，她便又出来参加活动。大家有时去酒吧喝点小酒，有时去唱K，有时也玩桌游，有时干脆跑出城游山玩水。于磊也在其中，时间一长清慧和他又和好如初，似乎没了那茬表白的事。他们借着酒兴牵手走过湖边长堤，也一起相偎看过山顶朝阳。他们在对方生日来临前精心挑选好礼物，一定留着时间给对方庆生。一切还是很美好，反正两人都是单身，郎未娶，妾未嫁。
只是清慧心底知道这样的美好到底是镜花水月，都是假象。她喜欢王菲的歌，那段时间她常在KTV里唱王菲的色盲。眉飞入鬓，酒至微醺，清慧摆动腰肢闭眼唱着。
原来在困着灰色街灯，步步艳红，你怎么可能带路。从来便这么我看我的，多么感动，并未令你哭。
清慧又一次向于磊表白。于磊扶着她告诉她别再喝了。看着于磊泰然自若的样子，清慧崩溃大哭。比起于磊的回避，冯清慧更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愚蠢到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即使她这次表白前已经预想过这样的结果。
冯清慧在三个月后离开了这座城市。公司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有个新项目，需要搭设新班子。领导问清慧要不要去新项目锻炼一下，升任部门负责人。她二话没说答应去。办公室同事和她说，可想好了，异地恋不好维持，去了那边的话这边的男朋友可能就要飞了，女人不能只要事业不要爱情。这时距她初识于磊已经过去三年两个月。
（三）浮躁
冯清慧二十九岁嫁给唐宏亮。两人由朋友介绍认识，认识大半年后领的证。唐宏亮长她一岁，和她同一所学校毕业，研究生毕业后考上公务员。他家里条件还算优渥，刚毕业家里就给他在城里买好房子。清慧有时想人生大概是不公平的，她是努力攒了好几年才给自己攒够房子的首付款。因为在原先的城市买了房子，再加上工作变动的原因，清慧顺势回了城。介绍他们相识的朋友也是他们校友，她对清慧说，谁处上唐宏亮那就是捡到宝。
唐宏亮脾气温和，为人处事善于变通，在单位里也算吃得开。结婚那时冯清慧还觉得自己能压他一头，那时她管着一个部门七八个人，踌躇满志。可现在清慧明白终究是自己肤浅，她一直停留在部门总监的岗位上，唐宏亮却稳稳地在系统内升了几级。随着孩子出生长大，行业式微，清慧也逐渐淡了工作上的好胜之心。
清慧和唐宏亮开始是过过两年清闲日子的。那时还没有孩子，公公婆婆还没搬过来住。清慧喜欢美食，唐宏亮就隔三岔五带她去餐厅打卡，差不多把这个城市有名一些的餐馆吃遍。唐宏亮喜欢看书，他们就把客厅整面电视背景墙敲了装成书柜，上置隐藏式的投影屏。下班回家两人煮壶茶，一起靠在沙发上看书，看一会书说一会话。也说工作上的事情，相互也会给对方的工作提些意见。不想看书的时候放下屏幕，还可以看部电影解闷。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孩子出生后需要人照顾，公公婆婆也搬来同住。房子换了大房子，但家里物件却越来越不够地方放。即使买了储藏室也没用，客厅里永远堆满了乱糟糟的玩具，换季的衣服被子总是没有地方可以塞。冯清慧偶尔给自己买束花，回家在一堆玩具里整理半天才能腾挪出摆放的地方。
唐宏亮也变成了老唐，老唐越来越忙。清慧羡慕他在事业上一直处在上升期，不像她早早就看到了天花板，还是很低的天花板。有时候她都分不清那算羡慕还是嫉妒。但是老唐对她一如既往的体贴。结婚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苛责过她。他的任何事情，大到工作变动，小到同事聚餐，他都向她交待得一清二楚。甚至在孩子的养育方面，老唐也表现得比她更富热情。在同事们夸她保养得当的时候，清慧便想这和老唐的包容体贴也不无关系。老唐甚至不需要让她担心他私德方面出现问题，一是单位性质的原因他很看重自己的仕途名声，二是他几乎所有信息都向她开放，手机和电脑的密码是她生日，随时供她翻阅。他情绪一直稳定，对工作怀抱热忱，除了工作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陪伴她和孩子。
每逢周末清慧会给家人下厨。喜爱美食的人总是愿意在厨房一展身手的，尝试一些垂涎已久的新奇菜式。何况烧菜这事本身也解压。锅勺掂量之间，人很难分出精神去想别的事情。清慧把家人都赶出厨房，关上房门，然后把手机歌曲声音调大。一边切菜烧菜，一边跟随歌曲舞动。老唐把她这番操作也归为她的“风露清愁”的一种。她享受这样。烟雾缭绕间，王菲在一旁啦啦啦地唱着浮躁：
九月里平淡无聊。一切都好，只缺烦恼。
怎么会只缺烦恼呢。清慧想不通她不时的浮躁究竟是因为生理的原因还是心理的原因？老唐有时候劝诫她，你就是和好日子过不去，才会每过一段时间就心浮气躁，总要折腾一通才舒畅。譬如你看不惯爸妈的带娃方式，你信不信让爸妈回老家一段时间，估计不出十天半月你就要想念他们。清慧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老唐说得对。所以她对公公婆婆是没有什么怨言的。世事难两全，她明白有得必有失的道理。既享受了老人带娃的福利，就应该承受和老人共同生活会带来的不便。就像她既然看上老唐的踏实妥帖，就应该接受他偶尔的无趣一样。
有段时间网络上有个话题喧嚣尘上，女人在婚姻里到底获得了什么。冯清慧自己盘了盘，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获得了什么。如果不结婚她的生活会变成怎样，如果没有孩子她的生活会变成怎样。晚上她躺在床上和老唐说起这个话题，老唐罕见地生气。如果没有孩子！你身为一个母亲怎么会有这种无边无际的想法！你让孩子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我不是应该先是我这个个体，才是母亲这个称谓的载体吗。冯清慧嗫嚅道。
拜托你以后不要说这种浑话，更加不要让孩子们听到。老唐愤愤不平，那晚一直到睡下都没有再搭理清慧。
清慧私下琢磨到底是什么在消解她的幸福感。过了三十五岁，她突然开始恐惧衰老。即使身材还是保养得当，可眼角细纹鬓边白发突如其来触目惊心。更遑论心里阵阵翻涌而来的疲倦。孩子毋庸置疑是吸食父母精血成长的。这样看来那些单亲妈妈何其伟大，没有长辈帮衬独自带娃的父母也伟大。冯清慧心里惭愧。收拾花草品茗阅读时她亦觉得岁月静好，不复二十多岁的慌慌张张。可这并不妨碍她时而冒出来“无边无际”的念头。老唐说她，你可真矛盾啊。
老唐呼噜声起。清慧想起那个话题下面有人说的一句话：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四）百年孤寂
十一点过，冯清慧对于磊和小雅说她要回了。小雅惊叹不还早吗，明天周末呀。清慧拍拍小雅的肩说，再不走马车就要变南瓜了。
于磊送她下楼。腊月的夜风透着重重寒意，清慧出门之际利索地穿好外套。外面冷，你赶紧上去吧，别让小雅他们等你。
旁边有个吃粥的排挡，晚上十点开始营业，客人排队吃他们的粥。陪我吃点。于磊又说他和小雅他们已打好招呼，吃完东西再上去。
清慧没有坚持，跟着他走。大约走了七八十米，街边果然有个粥铺，客人在门口排着L形队伍。于磊自己排在队伍后面，让清慧上前看好要吃的菜品。招牌是白粥和肉包，搭着卖些别的配菜和小吃。清慧看好后又踱回于磊身边。于磊说，白粥和肉包看着平平无奇，可是据说老板卖粥赚的钱已经让他在城里买了三套房子，很多人开着超跑过来就为了喝碗白粥。
这么好的生意，白粥好喝不假，店面选的好是真。这附近夜场居多，旁边多酒吧会所。应酬的或是出来玩的，喝一肚子酒，指不定还喝吐，有碗白粥解腻自然好，说起来又显得有格调。和有些有钱人喜欢喝白开水一个道理。我看附近如果开个清爽点的酒店，生意应该也不会差……清慧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失言，尴尬笑笑。我有点大放厥词了。
阿慧，你现在是两个孩子了吧。
清慧断续地说了一通家长里短。她尽量简洁地说。以她过往的经验来看，单身的人没几个是愿意聊儿女这个话题的，而为人父母者在这方面往往又过于絮叨。于磊让清慧看队伍里的人，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即使有几个年岁长些的，旁边也是挂着个年轻姑娘。都是在附近玩耍的。
身边还自由的同龄人越来越少。有时候羡慕你们有儿有女有家室的，稳当妥帖。
我还羡慕你们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身清闲好快活呢。
小区门口落车后清慧轻声哼着歌曲踱步回家，今晚总体还是愉快的。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十二点多的小区很安静。这是一流的学区房小区，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望子成龙的家庭。清慧抬眼望去，窗户还亮着灯光的寥寥无几。小区群里的爸爸妈妈们永远饱含热情地讨论育儿，一个个都是模范父母。因为父母们学习氛围太好，小区在城里被戏称为孟母盘。
清慧回到家的时候，唐宏亮还没睡下。她轻手轻脚拧开门锁，发现客厅灯光是亮的。唐宏亮给自己煮了壶茶，坐在茶几前翻书。上车前她给他发的消息说马上回家，让他先睡。
唐宏亮吸吸鼻子问，怎么喝酒了？
喝了一点。太久没喝，竟然觉得还有点好喝。
和谁一起呢？
怎么，想知道啊？是个很久没联系的老朋友，说起来可长了，要听不？
唐宏亮没接这茬，接着问春节去哪过，现在离春节只剩二十天。去年春节他们回的是他老家，前年回的是她老家。按理说今年该回她老家了。他的父母一直在身边帮忙带着娃，她的父母却是一年见不上几回。可她老家在外省，这年头走动多有不便。万一有点风吹草动，孩子读书都是个问题。如果真要回她老家过年，现在就得考虑把孩子接回来。
依清慧的意思这个春节就呆在城里原地不动了，反正假期也没几天，省得奔波。唐宏亮提了个建议，省内玩个六七天，把两个孩子都带上。爸妈过年还是要待在老家的，咱们把孩子带上，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他们平时也够辛苦的。给两边老人的红包也要提前准备好。
冯清慧看到老唐红润的脸，上手摸了下，微微有点发烫。他晚上也是喝了点酒的，回来应该也不是很早。老唐的眉眼长得其实还算好看，即使现在发福了也没有被盖住。老唐这两年也开始长白头发，眼角皱纹要比她的深得多。平心而论他顾这个家顾得很好。比起她这个妈妈，孩子们平日也是和爸爸要更亲一些。
老唐，你累吗？
不累。唐宏亮抱住她，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她肩窝里。清慧也抱住了他，手在他背上轻轻摩挲。没过几秒钟，他挣开她的怀抱，站起来将客厅的灯光调暗。偷笑着把窗帘拉上。明天周末，爸妈小孩都不在。
……
冯清慧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古装电视剧知否。女主角明兰在和齐小公爷被棒打鸳鸯后，由祖母安排认识了踏实能干的医师贺弘文。明兰和贺弘文相处得也还不错。祖母希望明兰下嫁，若是下嫁以后孙女日子可以过得舒坦一些。即将谈婚论嫁之际，贺弘文表妹出现，一心要嫁表哥为妾。贺弘文母亲拎不清，在妹妹的撺掇下去求明兰同意贺弘文纳妾。贺弘文不表态。明兰因此断然拒绝了贺家这门亲事，即使贺弘文事后再三补救也不再回头。在女主角明兰风光大嫁给男主的那个片段里，剧里给了街边观礼的贺弘文最后一个镜头。
她以前总觉得这段情节不痛快不过瘾。贺弘文这个角色就这么淡淡地退出，直到剧终都没再出现。剧集没再展现贺弘文的后悔，也没有交待之后他过得多么的不如意。没有出现多年后两人重逢的情节，他落魄江湖而她风光无限。克制得让不痛快！可是刚刚她觉得自己突然懂了。明兰已经嫁人，贺弘文再后悔再落魄和她都没关系了。漫天漫地地胡想着，随着酒精的作用上来，清慧浑浑噩噩地睡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