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女儿养成记(完整)

鑫馨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出生的。那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因为第一胎生的是儿子,按政策是绝不能再生的。但想要个女儿的愿望实在是太强烈了,准备了足够用来交罚款的现金,在村卫生室当医生的爸爸偷偷花钱托人为妻子取出了节育环,依照坊间流传的生女秘方,悄无声息地怀了孕。大概知道自己存在的不合法,张鑫在娘胎里特别乖,妈妈没有任何妊娠反应,她人本来就胖,孕期满五个月后才开始能看出一点迹象。

这时候避开村里负责计划生育的干部的视线成了第一要事,必须要保证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不被发现,否则就会被上报公社计生委,公社会迅速派出计划生育小分队到家里来堵人,然后强行带去医院打针终止妊娠的。

于是,在一天夜里,爸爸偷偷用自行车将妈妈送去了城里的姥娘家。然后一个人大清早若无其事回到村里,对外声称丈母娘身体有恙,自家媳妇去城里伺候去了。

在这期间村里也有风言风语说谁谁家的媳妇怀二胎了,藏到城里的娘家去了。爸爸在村里人缘特好,威信也高,只要没有确凿证据,村干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在公社要派人去城里确认消息时偷偷地通风报信,城里那边得到消息后母女俩一起躲了起来,说是去青岛看病还没回来,就此躲过一劫。

这样又过了几个月,妈妈终于如愿生了一千金,取名为鑫馨。鑫馨满月那天,爸爸去城里将母女俩接回家,立刻带了5000元钱(那个年代不算是小数目)去了公社计生办,主动交了罚款后,顺利为鑫馨落下了户口,让她免于成为一个黑户。

付出如此大的精力和财力好不容易得一千金,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宝贝得不得了。尤其是爸爸,对鑫馨那叫一个宠爱,几乎对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千依百顺,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玩,如此以来,鑫馨的糊涂任性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日渐凸显,一旦有什么不如意或者大哭大叫,或者使小性儿不吃饭,反正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舅舅、舅妈曾几次在她爸妈面前或明或暗地提示该对她多一些约束,而当爸妈却总是一笑而过,声称“她现在还小,等长大了懂事就自然好了。”

幼儿园是在村里上的,看在爸爸的面子上,老师对她也多有袒护,让她成了幼儿园里说一不二的小霸王,所有小朋友必须以她马首是瞻,而且只要与她关系交好,不经她允许就不能随便再跟别人好,否则她就会让所有人都孤立那小朋友。为此经常会有小朋友哭着去卫生室找爸爸告状,而爸爸对此没有觉得不妥,反倒觉得自家女儿有主意,号召力强,并且为此窃窃自喜。

村里的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到四年级时就要去离家四公里的镇里的小学。鑫馨一直以为自己四年级就要去城里上学的,她哥哥就是在四年级时去了城里最好的小学,平时吃住就在姥娘家,就这样从小学到初中又考入高中,直至考进北大。可是没想到的是姥爷以年纪大了照顾不了她的理由将她拒之门外,舅舅那里也因为房间不够而无可奈何,毕竟她不能与小自己一年多的表弟同住一个房间。

这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一屁股坐在院子里边放声大哭,边哭边控诉爸妈及所有的人都偏向哥哥,都对不起自己。这一次爸爸没有办法满足她的要求,和妈妈一样都感觉亏欠了女儿,于是在其他的事情上尽可能最大程度地满足她的要求,哪怕是某些要求无理到过分。

初中时村里接送孩子的面包车因故停了,鑫馨只能跟村里的孩子一起骑自行车上下学。每天下午一进家门,她就会将车子重重地摔到院子里,任凭车筐里的书包跌落出来,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然后她也不管地上的东西,直着嗓子对着妈妈嚷嚷:“恁儿遭过这种罪吗?这都是你们欠我的!”说罢不管不顾径直进屋,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摆烂。妈妈每每都是认命地去院子里将车子扶起,将散在地上的东西收进书包,再端着早已准备好的水果或点心送到她的床前。一番大快朵颐后,她只觉心里先前的委屈与不忿渐渐消散,脸色也由阴转晴。

进入初中后,在学习上她不再像小学时那样游刃有余,往往是眼高手低,成绩越来越不尽如人意,与同学间的关系也始终不太融洽。今天看这个同学不顺眼,明天看那个同学毛病多,有时候甚至同学无心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都会招致她的不满意。别人不管是哪方面比自己强她都会很生气,嫉妒会如雨后的杂草一般地疯长。在学校里不痛快,回家少不了发泄,而当父母的只以为一切不过是小孩子之间闹个小别扭,甚至好多时候还会依附女儿的说法,认为是别的孩子故意为难自家女儿,拜托在学校任副校长的乡邻帮忙跟班主任老师疏通关系,对女儿多加关照。班主任老师不辱使命,在她和同学间做了不少工作,所以三年下来,鑫馨基本没受多少委屈,只是心思越来越敏感细腻。

中考报考志愿时,她和爸妈不约而同选定了同一所高中。学校在城里,是县里的重点高中之一。她看好这所学校是因为哥哥也是此校毕业,且品学兼优,当年高考时一举获得省状元。她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笃定只要能进了这所学校,自己也可以像哥哥一样优秀。而爸妈则认为在那所学校里当老师的舅妈可以给女儿提供更多的方便,况且女儿那么有志气,或者能像儿子那么出色也说不定。

最终成绩公布,鑫馨的分数比所报考学校的录取线低了近30分。备受打击的她将自己关在屋里痛哭失声,连续两天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爸爸妈妈被关在门外急得要命,安慰她一定是卷子批错了,又或者计分出了问题。这个解释深得她心,让她很是受用,终于打开了房门,同时放话给爸妈,要是去不了哥哥的母校,那她就不上学了。

幸好学校有针对本校教职工的优惠政策,舅妈为她争取了个捐资助学指标,父母毫不犹豫为她交了15000元的赞助费,她终于如愿以偿跟哥哥成了校友。

在她入学前半个月,舅舅搬了新家,房子够大,且就在学校对面。在舅舅舅妈的热情邀请下,鑫馨住进了舅舅家,只是坚决要求一日三餐自己在学校解决,舅舅舅妈再三劝阻不成只得随了她的意。

开学后一个多月,舅妈就发现这个外甥女在某些方面着实让她感到震惊且头痛。

首先是生活自理能力太差,起床后从不叠被子,换下的衣服也不洗,乱糟糟地堆在床上。其实在鑫馨刚住进来那天,她妈妈就跟舅妈说鑫馨在家里没怎么干过活,让舅妈多辛苦一下替她洗洗衣服啥的。高中阶段时间紧,这都可以理解,自己帮着叠叠被子,捎带着洗洗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收拾屋里卫生时,舅妈闻到了一股特难闻的味道,寻着味道找过去,打开衣橱下方的抽屉,接下来的发现让她几近崩溃,里面居然有六条未洗的内裤,最过分的是每条内裤都穿了不止一次!而且与这些内裤混杂在一块的还有好几双待洗的袜子,所以才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她马上给大姑姐打电话说了这事,那边的回复让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姐姐说鑫馨从小到大从未洗过任何衣服包括内衣裤,在舅舅家住的这段时间要洗的衣服都攒着,上周大休时一起带回家让她给洗的。每月一次大休,间隔时间有点长,她正想打电话拜托舅妈在这期间代劳洗一下免得衣服发臭。

舅妈一时无语,应了句“好吧”就挂了电话,强忍着剧烈的呕吐感将衣服洗完。衣服晾干后舅妈留了个心眼,没有叠好收起而是直接摊放在床上,或者鑫馨看到后会产生羞耻感,以后自己就悄悄洗了吧?毕竟大多数的女孩子处理这些私密东西时都躲躲藏藏,反正她那个时代的女孩是这样子的。

第二天鑫馨上学后舅妈去了房间,洗好的内裤已放进了抽屉。过了一周后再次拉开抽屉,舅妈再次崩溃,六条待洗的内裤安静地躺在里面,只是还没来得及穿第二轮而已。就这样,鑫馨在舅舅家住了一年半,舅妈给她洗了一年半的内裤。这期间她也多次提醒姐姐要放手,让鑫馨学着自理自立,可姐姐总说以后再说,她也就不再赘言,就是私底下会担心这个闺女以后可咋办呢?

另外更让舅妈头痛的是日趋频繁地因为鑫馨在学校里糟糕的人际关系而费心善后。

鑫馨刚入校时踌躇满志,决心努力拼上一把,即使不能超越哥哥,也要对得起“状元妹妹”的称呼。

可惜第一次月考一结束,她就发现自己的雄心壮志变成了美丽的肥皂泡。其实她的成绩还算是差强人意,排位二十名左右,相较于她入校时的成绩已经进步了好多,只要端正心态继续努力,发展势头应该会很好的。可是她发现好多成绩优于自己的学生远不如自己刻苦用功,她觉得老天太不公平,连带着对那些同学的看法也偏颇了很多,嫉妒、不甘让她痛苦不堪,情绪越来越差,与别人也越来越难相处,几乎一两个周就会与同桌闹翻,并且多是她单方的问题。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给爸爸打电话,让爸爸打电话给舅妈,拜托舅妈去找班主任要求调换同桌。去的次数多了,舅妈都不好意思再去求人家班主任。调位也不是说调就调的,有时候刚调了不到一周就又闹翻了,舅妈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焦头烂额,她真的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脸总是给人家班主任去出难题。班主任老师好心提醒有什么事尽量让鑫馨本人跟自己说,或者让家长直接跟自己联系。舅妈原话传达给鑫馨爸爸,可他不知何故似乎也在避着班主任,舅妈无奈只能继续充当着传声筒的尴尬角色。

再以后只要不能如愿及时调位,鑫馨就会在早上起床后不告而别,或者给舅妈留张写着“我回家了,舅妈你帮我跟班主任请个假”的纸条(住在舅舅家的鑫馨日常极少跟舅舅舅妈交流的)。很快爸爸就会在鑫馨的要求下给舅妈打电话让她去找班主任请假。

就这样慢慢地,鑫馨的心思比以前更加敏感细腻,性格越来越内向任性。她就像只蜗牛驮着笨重的外壳小心谨慎地前进,用敏感的触角试探外界,一旦遇到点挫折和压力,就缩回自己坚硬的壳里,而这个壳就是爸妈对她过度的保护和包揽。

高二下半学期刚开始,爸爸在舅妈的催促下带着鑫馨去了医院的心理科。因为舅妈在打扫房间卫生时看到了她摊放在桌子上的日记,里面写满了类似“这世界太不公平”、“活着真没有意思”“真想从楼上跳下去”、“我真想走得远远的,让他们都找不到”的语句,吓得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冷汗将后背都湿透了,当即抖着手给鑫馨爸妈打去了电话。

经初步诊断鑫馨属于轻度抑郁。怕被老师同学知道病情后看自己笑话,她不想再去学校,父母给她办理了休学手续,而且此后怕会刺激到她,凡事对她更是依从地几乎没了下限。令人欣慰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加之外出旅行散心,她一天天好了起来,渐渐地走出了抑郁。之前鑫馨休学时保留了学籍,待病情好转后一直在家自学,一年后参加高考,考入一所口碑不错的民办大学学习日语。

或许是有语言学习的天赋,大学四年里她的日语成绩一直不错,大三时参加日语等级考试并顺利通过了一级。她找回了曾经的自信,性格开朗了许多,与同学之间的关系也很和谐,一切都向好发展。外教老师也很喜欢她,多次鼓励她毕业后去日本继续学习。哥哥和舅舅也倾向她去日本留学,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她也很想去,但又一想要孤身一人去一个陌生的国家,没了父母的佑护又打了退堂鼓。

她的父母是打心里不想让她出国的,一方面不放心她的安全,人在身边都状况频出,到了国外一旦出事可就鞭长莫及了。另一方面出国得花不少钱,到时候还不知道她能发展到什么程度,万一学无所成岂不是一切都打了水漂。于是他们迎合了鑫馨顾虑,不断说一些孤身在外的困难以及潜在危险,强化了她的畏难心理。

让鑫馨犹豫的另一原因是她正在谈恋爱,男孩跟她同村,从幼儿园到初中一直是同学,高中时虽不同校但始终没断了联系,尤其在鑫馨抑郁的那段日子一直写信安慰、鼓励她。大学同校不同级,鑫馨因休学晚去了一年,男孩毕业后留在大学所在地找了份工作继续陪着她。

对于两人的关系鑫馨妈妈实际是不很赞同的,都是同村知根知底,男孩家有个传统,男人都养尊处优,在家里是甩手掌柜,挑大梁的都是女人。男孩的妈妈比较能折腾,在家开小作坊雇人从事工艺品加工,结果货款要不到反而欠了一屁股债。她跟鑫馨舅妈说了这事,舅妈觉得应该吧事情告诉鑫馨,并与其好好分析利害关系,并不是说要去干涉儿女感情,至少作为家长看到前路有坑得尽到警示提醒的责任。

谁知妈妈刚提及男孩的名字,鑫馨就炸了毛一般瞪起眼睛:“怎么了?就你有意见?”妈妈一下子被噎住了,半天才缓过来,气得跟她说了句:“我从今以后对你们的事情绝不再多问一个字,以后过好过歹都是你自己的事,到时候不要到我跟前来说。”几年后,当鑫馨的日子过的一地鸡毛的时,妈妈不禁为自己今日的不作为追悔不已。

晚上爸爸妈妈私底下说起这事,“他家肯定拿不出一分钱让他出去的,这样鑫馨也就不会去日本了。等他们结婚就自己过了,大不了我们多帮衬贴补他们一点就是了。”爸爸对男孩家本也颇有微词,不过再一想女儿出国的事,倒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这事很快就翻篇了,鑫馨打消了出国的念头,也没回家,而是留在大学所在地找工作。工作找了很多,但都不合意。工厂里三班倒太累,商场、超市、酒店要整天跟人打交道,要看人脸色……她理想中的工作是朝九晚五,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翻译翻译日文资料。她曾想过自家舅舅的同学是这边公安分局的局长,她是不是可以拜托舅舅让他同学在日资企业给自己找一份理想中的工作?

希望的肥皂泡很快破灭,最后她找了份网络销售客服的工作,每月的工资交了房租就所剩无几,每次从家里返回时都是大包小包的,吃的、用的,甚至连卫生纸都要从家里带。两年后实在撑不下去了,两人只好收拾了东西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回家后没有合适的工作,鑫馨呆在家里不时地抱怨大家不关心、不重视她。“反正我找的是本村婆家,要是你们再不管我,那么以后我哥养你们,你们养我。”这话几年前她休学时曾经说过,当时以为她心理不健康所以才会那么说,没想到几年后她仍会这么想。

爸爸赶紧想舅舅求救,看城里水果买卖不错,舅舅托人租了个门面让他俩开水果店,顺带着卖一点生活日用品。鑫馨爸妈几乎将这些年的积蓄都拿出来把店开了起来,却没想还不到八个月店就关了门。两个年轻人佛性得很,只要店里没顾客就各自低头忙着刷手机,陈列架上的水果腐烂了都看不到,店里的卫生几天都不能打扫一次,里面的休息室乱得像狗窝。东西卖不出去回拢不了资金,两人自己又没钱去进新货,如此李旭恶性循环,最终只能关门大吉,爸妈投入的钱变成了一些货架和一堆没卖出去的商品。

这事似乎对两人的情绪并没什么影响,尤其是鑫馨,丝毫没注意到爸妈脸上的愁容,继续跟没事人一样闲赋在家等吃等喝。后来男方家提出结婚要求,鑫馨爸妈痛快地答应,他们只觉得再如此长久下去,就该轮到他们老两口抑郁了。

婚后小两口搬去之前在城里买的新房,日子过得还算安稳,鑫馨的爸妈总算松了口气。可不久鑫馨有了身孕,说是在城里没人照顾就回了娘家,一住就到了临产。

鑫馨顺利生了个男孩,只是母乳不足,需要加喝奶粉。嫌国产奶粉质量不过关,夫妻俩选了进口奶。因为怕麻烦,鑫馨没有按医生的建议吃药催乳,最后孩子只能倚靠奶粉,一个月下来得1000多块。县城里进口奶粉数量有限,鑫馨哥哥就在北京买了寄回家,知道妹妹经济上拮据也就不谈钱的事情,而鑫馨对此也心安理得,总觉得哥嫂工资高,不差这点钱的。

自从生了儿子,鑫馨就没再出去工作。期间舅妈同事的外甥开了个连锁幼儿园,招聘懂英语的老师,若能入职,员工的孩子可免费入园。鑫馨大学时兼修过英语,舅妈同事的外甥答应只要跟其他应聘者一起去北京总部培训3周就可让她入职,结果她却以儿子晚上离不开她为由婉拒去培训,这工作自然也就黄了。

儿子上幼儿园后,她每天只需上午8点送去幼儿园,下午4点半去接回家即可,其余的时间都闲着没事。舅妈在妈妈面前多次说 她该找份工作,否则会闲出毛病的。妈妈却不以为然,说她需要接送孩子,没办法找工作。

没想到舅妈的话会一语成谶。鑫馨的老公跟他姑家的表弟合伙对外承接家装业务,鑫馨送完孩子没事,经常去门店玩,时间久了就出了事。一天中午,鑫馨和老公的表弟被老公堵在了门店的床上。盛怒下的鑫馨的老公对着表弟一阵暴打,又给了鑫馨几个耳光,然后给老丈人打电话告知此事,让他马上进城将女儿领回家去。

放下电话,鑫馨爸爸羞愤交加,一时间气血上涌,血压飙升,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摔倒。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女儿竟然会做出如此罔顾人伦的丑事。他悲哀地意识到,这个女儿彻底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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