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世界

灯光绚丽的书店里,蹲着慢慢寻觅,《我曾这样寂寞生活》就出现在我脚边的书架底部,钴蓝色的封面,那样清澈深邃的蓝,使人忍不住联想到海洋,天空,宇宙和湖水,静谧与忧郁.....带着犹豫凭直觉将它选中,四月的春天,第一次读波兰诗人辛波斯卡,如第一次听到肖邦的”夜曲“,一见钟情,并庆幸我与她没有“擦肩而过”。(“这样的信念是美丽的,但犹疑不定更为美丽。”——《一见钟情》辛波斯卡)。

她以古老的智慧赋予那简短的,碎片似的诗句最优美的形式,精确而层次丰富的内容:归鸟、爱情,植物,云,古城,战争,宇宙,生物进化,欣赏歌剧,死亡,墓志铭......包罗万象,使人惊异她的广阔视野,仿佛随着星辰的光线穿越浩渺的空间,充满探索的好奇。

辛波斯卡忠于记录生活的微小事物,从生活细节的规律窥探出整体的命运。那些日常的奇迹总会使我们陷入沉思,将人们从庸常的生活中拯救出来,唤醒麻木的感知和想象;那些平凡中不凡的事物,铸成坚实的血肉,足以抵抗与承受人类劳碌皆为虚空,日益沉重的命运与荒谬复杂的生存世界,感到一丝轻盈的浪漫与希望。

《无需标题》

当我看见这些,不再确信

重要的事物

比不重要的更为重要。

《事件的版本》

即使我们被允许选择,

也可能永远无从选择。

那个本应该怀抱我们的世界

正无休止分崩离析,

因果关系摧毁了它。

个体的命运

被赋予我们,为了审视:

多数命运被我们拒绝,

带着恐惧与忧伤。

辛波斯卡的诗之所以打动人心,经久不衰,不仅是诗歌本身语言的优美,那层层递进的精妙的隐喻,既深刻又幽默,既忧伤又明亮,使诗句举重若轻,充满哲思。她虽然以诗歌为生命,却不认为语言是无限的,反而充满了困顿,在更为广博神秘,纯粹的自然宇宙面前,唯有谦逊与静默,语言是徒劳的。

《三个最奇怪的词》

当我说出“未来”这个词,第一个音节已属于过去

当我说出“寂静”这个词,我已破坏了它

当我说出“虚无”这个词,我已创造了虚无自身所不能把握的事物。

《一粒沙看世界》

我们把她称作一粒沙/但他并不自称为颗粒或沙子./她没有名字,依然完好如初。/......波涛将寂静的泼溅在自己的喧嚣之上。/这一切都在天空之下。/其实不曾有天空,风吹皱云层,唯一的理由是,风在吹。/一秒钟逝去,第二秒依然是一秒钟,第三秒。/唯有对我们而言,这才是三秒钟......

辛波斯卡坚定的知道自己该忠诚的是什么?她拥有朴素的灵魂及更为朴素的生活,我喜欢“朴素”,以及说出时嘴唇的形状与音节的发声,如“梅子的核”,隐藏在甜美的果肉与坚硬的外壳内,容易被人忽略,却如此重要,辛波斯卡的诗有一种力量,带我们不断剥离并敲击出事物的裂缝,使光照耀进去,使无数的可能发生。

《种种可能》

我偏爱电影

我偏爱猫

我偏爱瓦塔河边的橡树

我偏爱狄更斯,胜于陀思妥耶夫斯基。

......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于不写诗的荒谬

......

我偏爱格林童话,胜于报纸头版

我偏爱无花的叶,胜于无叶的花

......

我偏爱昆虫的时间,胜于星辰的时间

我偏爱在木头上敲打

我偏爱不去问还要多久,什么时候

我偏爱惦记着的可能性

存在自有其理由。

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词里,辛波斯卡有一段讲话使我们终于领悟她的诗歌人生中最重要的力量源泉来自何方?也使我们重新审视那个习以为常的,枯燥的,无趣的,拥有固定半径的世界。她说:“没有一块石头或一朵石头上的云是寻常的。没有一个白昼和白昼之后的夜晚是寻常的,总之,没有一个存在,没有任何人的存在是寻常的。我如此重视”我不知道“这句话,它具有坚实的翅膀,它拓展我们的生活,使之容纳于我们存在空间,以及渺小地球悬浮其中的浩瀚外空。”

她让我相信,个人只能通过自我救赎而解放,日常的,柔弱微小的力量是人们获得自由的隐秘小径,尽管它曲折而漫长。整个四月反复咀嚼它们(诗),尤其最爱那一句:星期天,与自己的心交谈。感谢你,我的心,每一次跳动,你将一艘船,推人开阔的大海,让它周游世界。(《星期天,与自己的心交谈》辛波斯卡)

《一见钟情》

【波】维斯拉瓦.辛波斯卡

他们两人都深信,

一种突然的激情使他们结合在一起,

这样的信念是美丽的,

但犹疑不定更为美丽。

如果从未相遇,他们确信,

他们之间将什么也不会发生。

然而,从街道、楼梯、走廊传来的词语在说着什么?

也许,他们已无数次擦肩而过?

我想问一问他们,

是否已不再记得——

在某扇旋转门里,

在瞬间,他们曾看见彼此的面容?

也许,在人群中,曾低声说“对不起”?

在电话里,不经意地说过“打错了”?

然而,我知道答案。

是的,他们已忘却。

他们如此惊异,多年来,

机遇一直

摆弄着他们。

机遇还没有准备好

成为他们的命运,

它将他们推进,又驱使他们分离,

他挡住他们的去路,

随后又闪到一边,屏住了窃笑。

曾经有过一些迹象与征兆,

但他们未能解读。

也许是三年前,

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

一片树叶

从一人的肩上飘至另一人的肩上。

一件东西掉了,又被捡起。

谁知道呢,也许是那只球,消失于

儿时的灌木丛?

门把上,门铃上,

一人先前的触痕被另一人的

覆盖。

他们寄存的箱子并排在一起。

有一个晚上,也许,他们做着相同的梦,

到了早上,却不在清晰。

每一个开始

仅仅是续篇,

事件之书

总是从中途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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