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发上淡淡青草香气，变成了风才能和我相遇。
你的目光蒸发成云，再下成雨我才能够靠近。
我怀里所有温暖的空气，变成风也不敢和你相遇
我的心事，蒸发成云，
再下成雨却舍不得淋湿你。
——《背影》
文/顾长安
【1】
蒋锋这个二世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公主，别提多头疼郁闷了。
刚刚和她讲了个笑话，谁知人家笑点低，一拿捏不准，直笑出了眼泪。
惹得佳人好一阵气，拿着手机转换前置摄像头，扭来扭去臭美了半天，还忍不住抱怨他几句：
“哎呀，都怪你，这是我昨天刚接上去的睫毛...诶，不管，你得赔！”
蒋锋无所谓地笑了笑，“行啊，多少钱，你说个数，我赔你。”
他什么都有，除了爱，什么都能给她，只要她开口。
小公主闻言不乐意了，啪一下子放下手机，恼怒地甩了个白眼给他，“我说的是陪我，不是赔钱，懂不懂女孩家心思啊！”
蒋锋哭笑不得，使劲地点头，“是是是，受教了受教了，我陪，多久我都陪！”
小公主这才笑出来，好心情回归，招手让服务员过来帮她和蒋锋拍一张。
拍照时，蒋锋自觉地就走到了镜头的前置位，惹得小女朋友的一阵夸赞。
她看到照片时，满脸的欢喜雀跃，拉着他的手追问，像在撒娇，“老公mua~，我爱死你啦。
“你怎么那么好？知道女孩子爱美，拍照一定要显脸小，你是为了我偷偷看了微博上如何讨女孩子开心的攻略吗？”
蒋锋闻言愣了愣，随即释然，顺着杆子往上爬，故作被发现的尴尬模样，讪讪地笑出声，“那个...被你发现了呀？真聪明！”
说完，他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立马撕掉这虚伪的面具。
何时开始，连他自己都不得不嫌弃他这油腻的表演，拙劣的演技了？
“真他妈恶心！”他暗自咒骂自己。
【2】
把小女朋友送回家之后，在某个十字路口，蒋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急事一样掉转车头，就连轮胎摩擦地面的巨响也毫无察觉。
然后往与家相反的方向开去，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在高速路上。
“怕是疯了我！”两个小时候后，他抵达了邻市。
刚好凌晨一点，路上空荡荡的，偶尔只有一两辆车与他的车擦肩而过。
相比于他两个小时之前还在的江城，这里简直不能再安静，再独居一隅了。
蒋锋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烟，风又把烟灌进来，把他呛了个正着。
他把车停在路边，咳了好一会，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满眼血丝。
而后嘴角浮现起一丝自嘲似的冷笑，“不能再狼狈了，不是么？”
一分钟后又重新发动车子，开了左右两边的车窗，烟照吸不误。
烟模糊了他的一切神色及表情，沉如水的夜色也帮他掩盖住了所有得与失的情绪。
“好你个陈夏，把我扔了就躲到这里来，妈的，我偏不让！”
【3】
话说回来，陈夏这天六点早起，拉开窗帘时往楼下瞟了一眼，看见一辆很熟悉的车。
正打灯转弯，“谁啊，那么早！”
然后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是哪位邻居起那么早。
谁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心咯噔了一下。
她突然害怕，下一秒还是摇头否定了，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在自己楼下待了一夜，那样骄傲目中无人的不羁老大爷。
世上的车那么多，长得像的多了去了。
陈夏喝完牛奶，准备去上班，在等电梯时又冷不丁地想到了那个人。
闺蜜曾问过她，“那个渣男有什么好的啊，陈夏！？”
是啊，蒋锋有什么好的？
分手是他提出来的，没多久又半夜打电话过来问她，“陈夏，你有没有想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握着发烫的手机久久无言，末了冷笑，“有的，但每每想到你，我就觉得好作贱自己。”
气得蒋锋直接砸了手机。
【4】
都说爱撒娇的女人最好命，这并不是空穴来风。
蒋锋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陈夏能稍稍收敛一点点自己尖锐的刺，不要动不动就对他撒火，大吼大叫的，他们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以至于场面难以收拾，双方都没有台阶下。
蒋锋那天在陈夏家楼下熬了一个通宵后心情微微平复，一早又驱车赶回江城接小女朋去上班。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女朋友浑然天成的嗲声嗲气让他一阵头皮发麻。
一会问“老公，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哪里不一样了？”
吓得他如临大敌，还得贱兮兮地哄骗道，“来，我看看，好像皮肤更好了，昨晚早睡了吧。”
一会又问，“我们今晚吃什么呀？”
蒋锋一晚上没睡，太阳穴直突突地跳，没心思去顾这些，只好说他会预定好她爱吃的餐厅了，晚上会去接她。
看着小女朋友踩着精致的高跟鞋下了车之后，坐在车里的蒋锋终于松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谈一场恋爱轮到他来做牛做马了？
呵，真是巨大的讽刺，当年陈夏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转，他丝毫没心疼过，亦没愧疚过。
反倒还嫌弃她爱管闲事，看他抽烟，也不管什么场合，扯开嗓子就破口大骂，“抽抽抽，抽死你算了！”
让他脸往哪里搁？
大学里一次冷战也是，他气得吃不下东西，躲到图书馆里备战期末考。
啪一声，有人丢了一袋便当在他桌子上，吓得他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刚想破口大骂，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陈夏那妞，“你丫的干嘛呢，想吓死我啊！”
谁知，陈夏丝毫没有和好的迹象，“你爱吃不吃，饿死你活该！”
说完直接甩脸就走，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蒋锋现在想来哭笑不得，后知后觉才明白陈夏刀子嘴豆腐心，一直是最宠最纵容他蒋锋的人啊！
可那时的他多么骄傲啊，年轻气盛，只懂得事事争赢，到最后闹得一塌糊涂，把人都给输没了。
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恶恶地骂了句。“你可真他妈贱！”
【5】
蒋锋这段时间，酗酒抽烟折腾了身子好一阵，终于胃出血进了医院。
小女朋友陪他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借口离开了，蒋锋不用想也猜到了，美容美甲包包化妆品永远比他重要。
他蒋锋又算什么？
也想对她发火一回，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
他以前对陈夏又何尝不是这般冷漠，爱理不理。
像家里养的一只宠物狗，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就去逗逗她，再给她扔根骨头。
看着她一见到自己，小尾巴就摇个不停，虚荣的征服欲满足之后一切就都成了理所当然。
蒋锋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梦里是一只小狗在他脚上打滚，露出肚皮渴求他揉搓，他欣然一笑，满眼的柔软。
醒来时，枕边却是冰冷的湿意。
他忽然想起，陈夏也不是没有温情脉脉的一面的。
浓情蜜意时，她最爱把头枕在他的腿上，安安静静地看电影，任由他把玩着自己乌黑柔顺的长发。
时不时地还转过头来，学电影里的套路，撩拨他。
比如有一次，蒋锋看着看着电影，顿时腿上一轻，抬眸正正对上了陈夏湿漉漉的眼睛，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动人。
就是那时候，蒋锋才知道陈夏远不止他看到的那一面，才知道她坏笑起来也可以是美得惊心动魄的。
屏幕上的光时不时打在她的脸上，陈夏抬手靠近他的心房轻轻叩响，还配了声音，“咚咚咚，这里有人嘛？没有我要进来咯！”
蒋锋望着陈夏眸子里的小得意与藏不住的小害羞，只知道那一刻，他的呼吸是静止。
【6】
生病的人，无论他平时有多么坚强，多么会伪装，只要躺在冰冷的病房里，整个人都不堪一击好不好。
蒋锋这一刻才深有体会，毫无设防，所有的骄傲自负皆化作尘土。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陈夏的电话，隔了好久好久才重新听到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喂，哪位？”陌生而疏离的语气，让他的心不由变得更加烦闷燥热。
“夏夏，是我。”
那边一顿，久久没有回答，蒋锋更是气急，吼了一句，“说话啊！”
“说什么？”
陈夏的话一出口，蒋锋像生生被泼了一桶冷水，更是如鲠在喉。
两人更是沉默了许久，蒋锋忍不住还是败下阵来，“夏夏，我住院了。医生说我以后要是再抽烟喝酒，我这辈子就完了...”
陈夏风轻云淡地打断了他想继续说下去的话，“所以呢？”
蒋锋怔愣，末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放下所有的骄傲与身段哄骗道，“要不，你回来管管我？”
蒋锋屏住呼吸等了仿佛一个世纪，只听见陈夏呵呵地笑出声，吓得他一阵心惊，“不用了，一别两宽，各自生欢吧。”
他顿时心灰意冷，倏地眼睛一亮，像想起什么证据似地追问，“那为什么我们分开之后，你还单着？”
想了想，又添了一把火，“三年，那么久？”
话刚说完，电话那端的陈夏毫不掩饰地就笑出了声，轻快至极，“不好意思，也许是我的单身让你产生了错觉，我是爱过你。”
“我的单身只是为了等到最好的他，而不是站在原地等你哪天良心发现回头看我一眼。”
短短一席话，像往他脸上打了无数个耳光，疼到心里去。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陈夏说的是“我爱过”，而不是“我们爱过”。
而这句话，堪比凌迟之痛，蒋锋一个没忍住吐了口血出来。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爱得最丑陋的人一直是他，陈夏从头到到尾不知要比他高尚多少，又坦荡荡多少。
这是蒋锋和陈夏的最后一次通话，而他甚至没来及和她道别。
因为最后一句话是一个男人对他说的，“蒋先生，多谢当年你对夏夏的不娶之恩。”
爷爷以前劝过他娶妻当娶贤，但他到底还是错过了那个最适合他的人。
蒋锋看着满床斑驳刺目的血迹，绝望地大笑出声，按下了护士铃就昏了过去。
漫长的梦里，蒋锋好像又听见了陈夏很久很久以前对他说过的话，“哎呀，都说拍照时不要站在女生后面咯...懂不懂讨女孩子欢心啊！“
还有那句，“没关系啦，自作多情这种事我最擅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