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

老兵

“轰地一声，一阵迅猛袭来的热浪，死死地把我压在墙上，而我身边的战友则被狠狠地地推了出去，转瞬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新兵连 ，“老兵讲坛”，老欧，全支队最老的兵，参加了23年的消防救援工作，正在和我们讲述着他和战友们出生入死的灭火战斗经历。台下的我们，刚刚入伍不久，还没有授衔，这样真实生猛的火场故事，顺着我们被深深震颤的耳膜，直抵心脏，胸腔里泵出的每一股热血，都带着英雄的故事。

新兵连结束，下队了，在浓酽的离别伤感中，我却也有着一丝欢喜——我以新训考核全连第一的成绩，被分在了一个英雄的中队，也是老欧所在的中队。

再见老欧的时候，我却渐渐失望起来，矮矮的个子，微微挺起的肚腩，这还是我崇敬的那个老兵吗？

再细看，点点突起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黑红色，头发也日趋稀疏，发际线不断后退，逐渐露出了光亮的头皮，但他却很得意，常常形象地说自己是古董店的阔口红釉双耳瓶，越老越值钱。

老欧已经从战斗员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成了一名驾驶员。他每天都围着消防车转悠，几乎从不参加训练，偶尔出现一次，缓慢的动作，迟滞的反应，甚至扛着30斤的梯子都能气喘吁吁。出警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躲在后面负责供水。我的体能业务算是极好的，火场中的表现也是出类拔萃。所以，再次面对老欧的时候，神气极了。

一个身体素质极差又不思进取的老兵，能算是英雄吗？至于他口中似是而非的经历，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即使他曾经是一名英雄，那么现在或者是可预见的将来，这个称呼也是属于我的！

这天，接到一起民房火灾，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四周围着不高的院墙，浓烟从窗子里不断往外窜着。到场后，我赶紧背上空气呼吸器，拎着水枪水带，正准备往火场进，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是老欧！

“嗖”地一下，老欧像狮子一样冲了出去，从他冲刺的方向，传来一阵哭声，一个孩子，被浓烟驱赶着爬上了窗台，随时都会往下落，但是浓烟丝毫放过他的意思，像一个黑色的魔鬼一般，直直把那个孩子往下推，终于，孩子在浓烟里没能坚持住，掉了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头“狮子”已经撞破了院落的木门，纵身一跃，战斗服上的反光条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

当我们冲过去的时候，只见老欧两只手肘撑在地上，拱起的身子死死护着那个孩子，老欧紧闭着眼睛，整张脸绷得紧紧的，从他不断大口大口喘息的嘴巴中抛出这样几个字：我……我……我动不了了。

老欧住进了医院。

第二天，支队宣传科的陈干事来到中队，想找人模拟一下当时的情景，录上一段，作为宣传材料。指导员便安排素质极好的我，当了一次老欧的“替身”，可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穿着重达60斤的个人防护装备，哪里跑得快？更何况还有一堵木门阻挡着。

指导员走过来，对我安慰道：“这不怪你，老欧，是难以企及的。”

陈干事有些不解，问道：“能说说吗？”

指导员点点头，缓缓说出了一个英雄的往事。

我在一旁听着听着，竟不觉凝了神，这才知道，一直以来，老欧的体能业务极佳，是总队的比武冠军，直到近些年的一起大火，老欧一如既往，带领侦查小组，在火场搜救，这时，却突然发生了轰燃，火焰紧跟着热浪迅猛袭来，生死关头，老欧将身边的战友猛地推了出去，而自己则被火魔死死地摁墙上，脸部被烧伤，甚至头发都被火焰的锋谪削去了大半，更为糟糕的是心肺功能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落下哮喘的毛病。

后来，老欧的照片被挂进了中队的荣誉室，我站在照片前，仰着头，眼里闪着光，一如当初在新兵连，微微张着嘴，痴痴地端坐台下，听着“老兵讲坛”。